八年后,戎狄王庭。

    “你的消息可当真?”二皇子府内,萧复拓席坐于案前,一手握杯,抬眼看向坐于对面田策。

    “确为属实。”田策年届不惑,头戴文生公子巾,颌下三缕美髯,笑语间露出两分得意,“此为从大齐来的一盐商所说。称镇国公主的唯一后人太/安郡主被大齐朝庭薄待,数年深居简出。更让人不愤的是……”

    田策说着向前探了探身子:“据说太/安郡主与顺平帝原有婚约,是大齐的先帝雍和亲自下旨,只不过当时并未召告天下。王太后有意隐瞒,这圣旨又不知所踪,故多年来,此事竟无人提起。”

    “哦?矫诏废后?王氏好大的胆子!如今竟还敢四海广发喜贴,称顺平帝即将与王氏女大婚?”萧复拓微微有些兴奋,深棕色的眸子陡然如鹰隼般锐利起来。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隐在烛光中如黑塔一般。黑色长发呼地甩于身后,露出深目高鼻,侧脸棱角分明。

    田策仰起头,眼中闪着笑意:“王氏大胆也不是这一两日了。她已听政八年,任朝臣多有非议,亦坚决不还政于顺平帝。更是扶持其兄王致为相,广植党羽,权倾朝野。

    “现下顺平帝已年满十八,且即将大婚。太后还政于帝的呼声越来越高。这对母子间的嫌隙我想已然不浅。而若此时再爆出太/安郡主一事,王太后矫诏……”

    “这有何用?”萧复拓不以为然,踱步至刀架旁,随意拿起宝刀说道:“太/安郡主毕竟是个女子,且多年来默默无闻,估计已被王太后养成废人。爆出此事对我们并无好处。”

    “诶,此言差矣!”田策忙起身近前,看着萧复拓意味深长,“虽说太/安郡主良莠不知,可辽东柳大将军却是一等一的劲敌呀。”

    “哦?”萧复拓抬眼看向田策,“此言何意?”

    “想当年辽东平城之战,我戎狄大将军呼律邪亲手砍下凌驸马的人头。后来柳大将军率部发力,攻至王庭,誓要灭我戎狄,夺回凌驸马的人头。导致我部向大齐请降,并送回人头,柳大将军方才善罢甘休。为何?”

    “为何?”

    “据说当年的凌驸马武功盖世,征战多年从无败绩。辽东之战若不是大齐朝庭粮草拖延、后援不足,我军未必能胜。

    “至平城一战时,齐军已断粮数月,我部方有机可趁。当时,以凌驸马的武功足以自保。可皆因其为救柳大将军行至城门又折回,方才背后中了呼将军一箭。而那箭却本是射向柳龙啸的!

    “后,凌驸马凭一己之力拼死抵住我军围攻,只为护柳龙啸撤出平城。当柳大将军带部撤离,凌驸马才因力竭,被呼大军一刀砍下了脑袋!”

    “你是说……太/安郡主之父对柳大将军有恩?”

    “何只有恩!只是这些事呼大将军觉得丢人,不愿提起。毕竟数百人围战一人才让他讨了便宜。又加上时间久远竟无人所知。”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助太/安郡主夺后,去拉拢柳大将军?不妥,不妥。”

    萧复拓边摇头边将宝刀放回架上:“先不说这柳大将军与我戎狄为敌多年,拉拢不来。就说这私怨,据我所知,柳龙啸的妻儿皆死于当年辽东之役,且多年来一直未娶,可见他对我戎狄已仇深似海。这样的人,别说拉拢,不找时机寻仇就已经不错了。”

    “拉拢倒未必,离间却有机可乘。”

    “离间?”

    “对,离间。”

    萧复拓倒底是个聪明的,眼珠一转便想通其中的关窍。

    “你是说这顺平帝还是要娶王氏女。可当年雍和帝赐婚一事也要抖落出来。而且还要闹得越大越好。”

    “二皇子英明。”田策捋着胡子,老怀欣慰地点了点头,“如此一来,王太后矫诏,太/安郡主受了朝庭亏待之事就人尽皆知。柳大将军到时候自然不能装聋做哑。就算他迫于自身的前程,想要装聋做哑,那时也要看看这天下人的口水是否能放过他。”

    “且据我所知,这柳大将军倒不是个贪利胆小之徒,否则当年凌驸马也不会冒死救下他。此事……”萧复拓沉吟片刻,曲指敲了敲桌案,“可行。

    “这些年来恢复我戎狄强盛收回辽东十城,一直是父王的心愿。呵,简直快变成心魔了。如若柳龙啸真和大齐反睦,那我们就有机可趁。就是再来一个平城大捷,也不是不可能!”萧复拓越说越兴奋,深不见底的双眸闪着精光。

    “不仅如此,不仅如此!”田策也兴奋起来,“如若此事真成了,对二皇子您将来夺嫡可是一个大大的砝码。”

    “夺嫡?呵……”此言一出,萧复拓立时冷笑一声,“我本就为嫡,何谈‘夺’字?我母亲是王后正室,母族韩氏更是血统高贵。若不是母亲体弱早逝,怎可能让刁氏母子小人得志?我看父王这些年却是有些老糊……”

    “皇子慎言!”田策大惊,忙摆手制止。

    后半句话戛然而止,萧复拓阴沉着脸,默了一会儿,方才放低声音说道:“萧复开明明是小妇所养,就因比我早生三天,倒占了个‘长’字!

    “母后去世后,不想那刁氏小妇竟被扶正!小妇之子萧复开竟反而成了嫡长子!现在这戎狄上下,竟有不少谄媚小人,为刁氏母子所用!谁还记得我才是父王真正的嫡子!”

    “皇子切不可自暴自弃!”田策急忙跪倒在地俯首便拜,“皇子身系韩氏一族的希望,亦肩负着戎狄复兴大计,万不可被私怨所累。

    “当今之计,皇子唯稳住刁氏母子徐徐图谋。那大皇子虽占嫡长之名,却才能不足。刁氏原系女奴,不过会些魅君惑主之技,上不得台面。

    “这戎狄上下民心所向,皆在二皇子您的身上。朝中众臣也大都暗地里认您为主。我们现在只缺一个时机,一个功劳,好让大皇子彻底丧失夺嫡之机。”

    “田先生,快快请起!”田策的一番话说得萧复拓平下心来,上前将他扶起。

    “今天牢骚太盛,让先生见笑了。我这就去寻父王,请命为大齐贺亲使。近几日便亲带贺亲使团出使大齐。”

    说到这里萧复拓不禁又冷笑一声:“离大齐皇帝的大婚还有数月。我就不信,咱们不能把他大齐的京城给搅翻天!”

    ……

    大齐京郊二十里外,栖霞山秘径。

    一匹黑马拉着一辆不起眼的青油小车穿梭在林间羊肠小路之上。

    车外,一轮圆月已缓缓升起,月色渐浓。

    车内,三姑将一个手炉递给灼华,替她捂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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