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达此话一出,王致倒抬了抬起眼皮,“此话怎讲?”

    “下官只是,只是怀疑。毕竟相爷爱女即将母仪天下,而太/安郡主……。”

    “嗯?”王致面色一沉,一双厉眼如鹰聿般射出两道电光,直视刘达。

    刘达忙咽回那后半句话,垂首弯腰,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下官,下官也只是猜测,无凭无据,无凭无据,让相爷见笑了,见笑了。”

    “好了,你先回去吧。”王致端茶送客。

    “是,下官告辞。”刘达汗如雨下,畏畏缩缩拱手告退。

    出了相府大门,刘达这才敢自怀中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自己今天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得太多了。他本就在太后一党和帝党之间左右逢源两边讨好,谁也不得罪,谁也不深交。但今天,恐是惊吓傻了,在王相面前僭越了。

    也不怪他竟怀疑只有十五岁的太/安郡主。只因今天那队侍卫着实骇人,实在不像一个十五岁少女所能驾驭指挥得了的。不管王相信不信,他本能地觉得这个太/安郡主大不简单,绝非如她表现的那样默默无闻与世无争。

    嗨,管他如何!刘达边擦汗边跺了跺脚。这神仙打架,与他何干!刚刚非要多那个嘴?不管了,不管了,回去睡觉才是正经。

    看着刘达走得没影了,王致方才隔空对着内室说道:“这事,仙师怎么看?”

    须臾,内室的屏风后闪身走出一个六十多岁的老道来。只见他手持拂尘,须眉皆白,三缕长髯飘飘洒洒,竟颇有几分道骨仙风之姿。

    老道手捋长髯,步履沉稳,面上带着三分笑意七分傲气,边走边道:“相爷无须在意。”说着几步来到东向下首,寻了把官帽椅施然坐下。

    “我看这位刘大人是今晚被太/安郡主破釜沉舟之举给吓破了胆。所言着实危言耸听言过其实了。”

    “哦,仙师此话怎讲?”

    灵犀真人甩了甩拂尘,冷笑两声:“相爷请想,那太/安郡主如今只是及笄之年,又养于山野,能有何等见识?又能有几分本事?刺杀当朝首辅?如此大事,是一个山野丫头能做出来的?恐怕想都想不出来!

    “再者,即使退一步讲,今晚之事就算真是太/安郡主所为,那她刺杀大人的目的为何?如若真有这等手段何不直接刺杀大小姐,毕竟……”

    灵犀真人看了王致一眼,王致一摆手:“此间只有你我,但说无妨。”

    “毕竟大小姐才是与她争后之人。刺杀大人,对她没有半点好处。

    “太/安郡主这些年来默默无闻,京中贵人恐怕都已忘了此人。她如若真的有意争夺后位,为何在这大局即定之时才有所动作?当今陛下和大小姐的六礼可就走了一年有余。太/安郡主如若真想搅和此事,早应在大局未定时行动。又何必此时做这些无用的功课?

    “还有,据刘达所述,他们今晚是顺着血迹跟到了栖霞山。此事如若真是太/安郡主的手笔,那她又何苦要把差役引到自己的地界上去?

    “贫道实在是不能相信今日之事是太/安郡主的手笔。我看倒更像是顺天府尹率重欲强闯栖霞山,太/安郡主为保清誉,迫不得已,才请出龙吟宝剑,正所谓不平则鸣。相爷,您看呢?”

    王致听后,抚着短须,沉吟片刻,随即点了点头,“这太/安郡主也未过十五岁吧?比绮儿还小上一岁,又是闺阁女儿,刘达之言实为无稽之谈。我倒是更愿意相信今晚之事乃是齐氏一党的手笔。事败后,大概意欲祸水东引也未可知。总之,咐嘱下去,严查此事。我倒要看看是谁想取老夫这颗项上人头。

    “相爷英明!您看此事是否速报予太后?”

    “不必。夜深露重,就不要惊扰太后了,累她担惊受怕。明日下朝,我再进宫禀报。”

    “相爷手足情深,拳拳一片爱妹之意,友悌贤德,实在感人,更是天下人的榜样。”

    这老道真不应叫什么灵犀真人,叫马屁真人才更为贴切。

    王致却是大为受用,捋着胡子,笑眯眯地生受了。

    ……

    灼华这一夜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五更天便起床了。三姑听见灼华屋内有动静,于是忙进来伺候。

    “三姑,怎么是你来伺候?”

    灼华见三姑端来温水,随后又取出一条大毛巾掩了她的前襟,准备伺候她洗脸,便问了一句。

    随后又笑道:“我真是糊涂了。竟忘了昨夜弄的大家人仰马翻。这平日里还好,但凡出点状况,倒显得咱们人手不够用了。”

    三姑边伺候灼华洗脸,边道,“扶风昨夜摆弄她的鸽子一夜,我让她去好生睡一会子。听雪和射月在西厢照顾那个刺客。敏毓这丫头觉多,就让她……”

    “谁说我觉多?”

    正说着,敏毓揭帘进门,手中托着一盏热热的牛乳。撅着嘴对三姑道:“我平日虽爱嬉闹,可什么时候耽误过郡主的事儿?”

    “是,是,是,是我冤枉你了。”三姑一面帮灼华匀脸,一面对敏毓笑道。

    敏毓皱了皱鼻子也笑了起来。

    灼华坐在镜前,听敏毓逗嘴,忍不住嘴角微扬。随后又问道:“羽寒可进城了?”

    敏毓答道:“郡主放心,已经出发有些时候了。”

    正说着,听雪匆匆来报,“郡主,那黑衣刺客刚刚不告而别。”

    “这是个什么人呀?我们救了他,他竟连句道谢的话也没有就走了?”敏毓抱怨道。

    “这倒不算什么,他身份成谜,估计也是不想节外生枝。我们与人方便也好。”三姑边说边又看向灼华。

    灼华微微点头,转身对敏毓说,“去告诉小伍,放开山路,让那人走吧。”

    “是。”

    敏毓退下,灼华方坐到桌前缓缓将牛乳饮下。

    ……

    秦昊轩是一早便醒了过来。环顾四周见房间内布置得异常朴素,只挂着青布帐子,并几把桌椅,又见有两个俏丽的丫鬟坐在外屋桌旁打盹。

    他略动了动,发现身上伤口虽疼,但倒勉强也能行动,于是便悄悄推开窗户,哈腰提气,纵身跃上了房顶。

    这似乎是一座庵堂,天不过朦朦亮,却已有几个穿着僧袍的尼姑在打扫庭院,又有几个婆在厨房忙着造饭。

    昊轩隐匿行踪潜行下山。见一路上颇有几处院落,规划整齐,似各有其职,因急于下山,也未敢多探。

    行至山腰,忽见一处小院,青瓦白墙,炊烟袅袅,院墙整齐。院内人声嘈杂,又兼鸡鸣鸭叫,锅碗相碰,爆炒油煎之声。


章节报错(免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