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曈觉得今日出门前大概是没好好看皇历,要不怎么会犯了太岁撞上两个瘟神。

    先是碰上个愣头青秦昊轩,硬给自己按了个强抢民女的罪名,凭白被抢白一通。

    随后又遇见个认死理的方铁之,众目睽睽之下拉着自己要当场断案。

    今日他这脸面皆被兰娘那贱人给丢了个一干二净。

    说来这事也颇有几分诡异。小厮广庆那日向他密报兰娘似有不妥,近日来不仅暗地里买通了东角门的婆子私自出府,更是被人撞见在府外与外男私会。

    乍闻此事,曹曈当即觉得头上一片惨绿,怒火攻心。

    若说这兰娘原也不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人。据说祖上本也是江南一带的耕读之家,颇有薄产,父亲身上还有秀才的功名。自小虽不是荣华富贵,但也娇生惯养,被教导得识文断字。只因母亲早亡,家中又人丁凋弊,只剩下她与父亲过活。

    恰逢今年南方天灾,倒春寒冻死秧苗无数,朝廷虽下令补种,可救灾款却迟迟未到。

    兰老爷一合计,眼见着收成不好,家中只有一女,自己又已风烛残年,不若就此变卖产业,带着家财携了兰娘进京去寻自己的妹妹妹婿,也就是兰娘未来的婆家。

    如此,一来方便发嫁兰娘,二来他也好安心于京中养老。

    与女儿一商量,兰娘自是同意。于是父女二人便收拾妥当奔往京城。可谁知这兰老爷子到底年高体弱,路上一番劳顿便一病不起,将将进京就撒手人寰。

    兰娘一介弱女子逢此大事,自是慌了手脚,哭了个肝肠寸断。又恰逢本欲投奔的姑母一家搬了住处,一时竟寻不着踪迹。

    兰娘无法,只能勉强四处奔波,想先将父亲葬了再做打算。可谁知,这番操办下来,却因抛头露面又露了家财,被京中的地痞恶霸盯上,欲强行婚娶,霸占家财。

    曹曈之前对他父亲说的原也不错,那日确是于闹市中见她被人追扰欺负。

    兰娘长相明艳俏丽,当时虽然狼狈,却还是被曹曈一眼看中。于是便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打跑地痞救得佳人。

    事后曹曈得知兰素娥原是投亲不成,父丧途中,现下正孤苦无依,不由得正中下怀。当时做足了一副谦谦君子之态,柔声细语邀兰娘回府暂住,并答应帮她寻找姑母一家。

    兰娘虽稍有犹豫,可又想到毕竟自己如今是一介孤女,独自在外,又守着些许家财着实危险。左思右想,最后也便半推半就地跟着曹曈回了尚书府。

    一入曹府,那兰娘便似被曹家这等富贵荣华迷花了眼,再加上曹曈又是这样数一数二的风流公子。于是后面之事自然顺理成章。落魄佳人终成了翩翩贵公子屋中的温香软玉红粉知己。

    曹曈颇喜兰娘的温柔鲜妍,虽未办纳妾之礼,但也曾在温存缱绻之时甜言蜜语百般承诺将来定给她个名份。

    事至如此,倒也不错。可却万万没想到这兰娘竟是个不安于室的,不过入府两个月,便被小厮撞破出府私会。

    曹曈顿被怒急,但倒底有些城府,并未打草惊蛇,只命广庆暗中探察,待引出奸/夫,再做处置。

    今日一早曹曈出府会友,不想未过多时便见广庆匆匆寻他,原来那兰娘又趁他不在乔装打扮,悄悄潜出府去。

    曹曈一听怒不可遏,立时命广庆点齐人马直奔城南一处民宅捉奸。

    当曹曈一脚踢开那民宅的木门时,正见兰娘与一男子站于院中。那男子面目平常,身手却十分了得,几下便将上前捉拿的曹府家奴打倒一片。且这院中竟还有处隐秘的后门,那奸夫护着兰娘闪身从后门遁逃出去。

    曹曈哪肯罢休,当下连连挥手急命家丁速速去追,捉到那对奸/夫/淫/妇后定要抽筋剥骨以泄心头之恨。

    只是众人跟着左转右转,那奸夫却忽地就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兰娘一人慌乱奔逃。

    这私会民宅看似隐于深巷避人耳目,实际却离闹市十分相近,不过追了几步就跟到了庙会人群中来。于是便有了刚刚那番景象。

    ……

    此时方铁之于人群之中站定。他的夫人刘氏一见,忙上前伸手接过两个孩子,又轻声细语道:“老爷既然有案要断,妾身便先带着孩子们回去了。”

    方铁之转头看她,点了点头。刘氏冲他温婉一笑,伸手又理了理夫君的衣领,随后领着孩子带着家中下人转身走出了人群。

    曹曈现下虽觉此事颇有些诡异,却尚来不及细想时便听方铁之开口问道:

    “本部堂刚刚在人群中听这女子说,其并非奴籍乃是平民,且亦未与曹公子定立纳妾文书,也未走纳妾之礼。可曹公子却说已与此女有了夫妻之实。

    “如此无媒苟/合,则为私/通。按大齐律,‘和/奸,男女同罪,各杖八十。’听闻曹公子也是同辈读书人中用功的典范,却不知这《大齐律》可是读熟了?”

    方铁之话音刚落,人群中便一片哗然。刚刚还将此事当个香艳的风月故事来听的百姓们,此时才意识到这竟是个触犯律法的风化案子,不由得个个恍然大悟。不少看热闹的妇人忍不住朝地上啐了一口。

    曹曈的脸上此时像开了染房,青白红紫变化不停,只觉一口郁气闷在胸口,憋得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这厢一时无语,却听秦昊轩那边开口搭腔:“方大人也不能太过武断。您没见这女子刚刚逃躲曹家追兵的样子,说不得这事另有蹊跷。若是私/通和/奸何必要逃,只有抢霸逼/奸才会如此。”

    说罢又转头去看兰娘,说道:“那小娘子,这位可是有名的铁判青天大理寺卿方铁之方大人,你有何冤曲还不快快说来……”

    “大人,民女冤枉!”未等昊轩说完,兰素娥便转身朝方铁之叩头喊冤,“民女与父本是进京投亲待嫁,不想途中父殁,所投奔的姑母也就是民女的婆家又搬了住处。恰在此时曹公子出现,说会帮民女找寻姑母,花言巧语骗民女入府。谁知一入曹府就……”

    说到此处兰素娥似悲从中来,忍不住梨花带雨,边哭边道:“就将民女强逼成/奸。民女不从,却终是弱不抵强。民女所携家财又尽被收于曹府,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今日趁其不察逃出曹府,民女只想逃出那狼窝,便是街头乞讨,也好过在曹府受尽□□……”

    “贱人!”曹曈双目赤红,面目狰狞,像要吃人一般,上前一步便要去捉兰素娥。他万万没料到这个平日里温柔似水的女人此时能如此伶牙利齿颠倒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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