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寿辰大喜之日,一早起来昊轩特意寻了件松花色云蝠团纹剑袖穿上,又束了条五彩攒花丝绦,一改往日的简洁随性,穿得十分鲜亮喜庆。

    因平日里鲜少穿得这么鲜亮,故而昊轩便忍不住想去寻灼华显摆显摆。可哪知今日前院竟忙得出奇,半点不得空闲。

    先是前几日京中派了礼部人马送来了顺平帝的贺寿圣旨及赏赐。昊轩于卯时便忙着吩咐摆设香案,供奉圣旨。

    又因秦昊麟年幼当不得什么用,秦昊宇初回西北与本地的官商仕绅不熟,且于俗务上也不是很通。故此昊轩迎客纳礼,事事躬亲。这一天下来,竟忙得脚不沾尘。

    林林总总繁琐庞杂,秦昊轩哪还有时间去后院寻灼华歪缠。倒不如秦昊宇,只接来送往最是轻快。他反成了这满府里除了厨子外的第一大忙人。

    好不容易捱到了开席,却也得不了闲。虽是靖王的寿辰,王爷却是不可能出来陪席的,不过于开席时略露了露脸,在众人的一片跪拜迎候声中坐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便于众人的再次跪拜恭送声中起身离席安享清静去了。

    这一众的外院男客自然便得由宇、轩、麟兄弟三人坐陪。

    三人端着酒杯逐桌相敬一番,又与几家亲厚子弟推杯换盏一番,随后又有各桌人马前来轮敬说笑一番,一时间竟应接不暇难以招架。

    且也不知是为何,有那么一众以冯家嫡子冯朗为首的纨绔子弟,今日似乎有意与昊轩杠上了。

    人如走马灯般一拨儿换作一拨儿轮番敬酒。各个如江河入海把酒流水似地往嘴里倒。来来去去简直就是有意摆开车轮大战,只盯着昊轩一人搓磨。

    寿宴欢庆本就不拘年轻人玩笑。便是在座中有那看出门道的,也不过会心一笑,自觉了然。只道这大概是冯朗有意替他妹妹报仇呢。

    冯大小姐这两年痴心靖王府二爷之事,闹得人尽皆知。不过二爷本人却对其一向敬而远之。谁知今春他去了一趟京城,仲夏方回,不光将他孪生哥哥,王府正儿八经的继承人,靖王世子带了回来,还顺带着得了朝廷的赐婚,带回一个财大气粗的郡主媳妇儿。冯家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

    故而冯朗一伙儿明目张胆地一杯杯给秦昊轩灌酒,众人只当一乐。只道冯家明里不敢发作,只能暗地里借此撒气罢了。

    不过如此轮番上阵,饶是昊轩酒量不错也有些招架不住。几轮下来,他便觉得口舌僵硬,头晕目眩,眼前人影重叠,一时间天旋地转。

    不想此时,却有一个奉酒的小丫鬟暗暗上前,趁倒酒之机将一纸团儿塞进了昊轩的手中。昊轩一惊,反应却是慢了半拍儿,再抬头时,那小丫鬟已捧着酒壶闪身而去,混在一众人中不知去向。

    昊轩皱了皱眉,扶着晕沉沉的脑袋勉强站起身来,只一边笑着抱拳与上前继续缠酒的人推辞,一边摇摇晃晃地向外走去。来到僻静之处方才展开握在手中的纸团儿,却见竟是灼华传话,让他去沁香园的芭蕉树下等她……

    ……

    沁香园乃是离前院最近的一处园子。虽西北向来缺水,这里却养了一棵极好的芭蕉,由京里带来的老太监专门精心打理。为了衬着那棵芭蕉,园子里多取江南景致,假山怪石小桥流水,又广植了四季常绿的奇藤异草,少种艳色花卉,修整得十分精巧。靖王爷素来喜其雅致,以前每每读书累了,便常到此走走。

    灼华等人随那报信的丫鬟一进这沁香园的月亮圆门,便顿觉异香扑鼻满目葱翠。不过这番美景现下却无人有兴致欣赏。

    那报信的丫鬟手忽然指前面的芭蕉树高声喊道:“众位主子快看!芭蕉树下的可不就是二爷和我家小姐吗?”

    话音刚落,那芭蕉树下便陡然传来一声尖叫,穿云裂石。众人皆被骇了一跳,急忙寻声望去,果见芭蕉树下立着一男一女。尚未等看清之际,那女的竟不知怎么的倏地跳进了那男人的怀里去了。

    灼华皱起眉头,只道今日这场恐不能善了。

    在场的夫人太太们一见此情此景,有的顿时内心火热血液沸腾,满心只想看个究竟,也顾不上人群中尚有未出阁的姑娘,只伸长了脖子脚下生风急匆匆向前赶去,生怕慢了一步让树下的两人给跑了。有的倒是心存顾虑,可未等开口,却已然被众人裹挟着上前。

    树下果然是秦昊轩和冯洛珊。只是没等众人走到切近,却忽见那冯洛珊陡然飞了起来,“扑通”一声结结实实砸在地上。

    随即便听见冯侧妃高声喝道:“二爷这是干什么?为何抱住洛珊?又为何一见我们来了便将她摔到地上?”

    冯洛珊一听便知人来,也不起身,立时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

    闹出这么大动静,沁香园离前院又近,男客们自然也被惊动了。不过老爷们自恃身份,是不肯来的。来的不过是些好凑热闹的年轻公子。

    今日虽说是大办,可靖王爷素来喜静,只摘了几家要紧的亲朋宴请。故而能进得王府里面吃席的皆是西北顶尖儿的高门豪族。这一时间聚集于此,齐刷刷地看着秦昊轩与冯洛珊的丑事。

    众人眼中皆闪着兴奋,一会儿看了看虽已被丫鬟扶起披了外衣却仍形容不整的冯洛珊,一会儿又看了看身穿松花色剑袖此刻正扶着脑袋醒酒的秦昊轩。

    最终,众人还是将目光全落在了站于一旁的太安郡主身上。这目光中有嘲笑的,有讥讽的,亦有同情的。

    太安郡主纵有品级爵位那又如何?一介孤女,只身在此,举目无亲,无依无靠。便是有太后的懿旨朝廷的指婚又能得几分助力?可知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更何况太安郡主只是条孤立无援的伪龙,而冯洛珊根深树大父族强势却是真的。

    便是不敢有违懿旨,冯家女最终为妾那又如何?哼哼,一个在得势妾手下讨生活的正妻?

    可曾见戏文中那苦守寒窑十八年的王宝钏的下场?不过是当了十八天的皇后,便一命呜呼。说什么西凉公主为西宫,后妃和睦协理后宫,却皆不过是男人们做的春秋大梦自欺欺人罢了。

    更有那不少明白人忍不住心中冷笑,只道冯家吃相难看,做局如此粗糙,简直是在明明白白告诉众人,他们算计着走那强妾弱妻之路。

    可不管别人如何腹诽,冯家人此时却要将戏演完。冯夫人立时流下泪来,直奔过去抱住冯洛珊心肝肉儿地喊了一顿,悲痛欲绝,尽显慈母心肠。

    冯朗更是暴起,冲冠眦裂指着秦昊轩破口大骂:“你个人面兽心的东西!便真与我妹妹两情相悦,那也应三媒六聘地来我家求娶,如何做出这等腌臜事来?我今日便是和你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保全我妹妹的清誉,保全了冯家的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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