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少年陈青桐自幼没了母亲,只和父亲相依为命。陈青桐的父亲名叫陈镇南,经商有方,不到五十,积累下家财万贯,却对唯一的儿子陈青桐十分严厉,不但不许他外出闲逛,哪怕离开书房也都要由他亲自批准。陈青桐天性不喜约束,于是“屡教不改”,常常趁着父亲不在家偷跑出去,会他的“狐朋狗党”,吟诗作对,笑谈风月,倒也开怀,只是开怀完了,回到家中,又定被老家人陈伯“举报”,陈镇南雷霆震怒,没准就是家法伺候,亲自拿着带刺的藤条来“问候”他的屁股了。
陈青桐想到父亲对自己的严苛,日益思念自己的母亲。他想象了很多母亲在世时的场景,她一定会在陈青桐遭到父亲处罚时站出来呵护自己的孩子,然后把他好好地藏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把他保护得严严实实的。可怜陈青桐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想象终归还是想象,无法取代现实,比如眼下,他不过三天前偷出去和几个朋友一起去灵隐寺游玩了一趟,回家后立刻就被父亲禁足,宣布他若再偷出家门,下回就不是禁足那么简单了。
“他下回要怎么修理我?”陈青桐十分不满地嘟囔,端起陈伯送来的早已冷掉的早饭气愤地吃了起来。他一边吃,一边回头看了看那个雕像,忽然冒出来一个奇怪的想法:“要不我走吧,走得远远的,离开这‘烦人’的家,去外面逍遥一阵子再回来,那时候他怎么打骂咆哮,那都由得他了。”
陈青桐最爱的一项消遣不是去勾栏别院吃花酒听小曲儿,而是去茶楼听书。就算这么一个简单的消遣,陈镇南也从来不给他一个铜板,弄得他在他那帮小哥们面前很没面子。不过好在大家都知道陈家是有名的大户,嘲笑归嘲笑,倒没人真的敢说陈家没钱。他想了想:“我是没钱,不过老爷子总会有点钱藏在什么地方,反正他老人家百年之后,陈家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我这会儿拿点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想到这里,他立刻放下手里的饭碗,偷偷地走到窗边,向外窥探。
老家人陈伯一直在他的小院子里晃悠,刚才仆人阿财进来请陈伯去支几个猎户送来的兽肉钱,这会儿估计还没回来。而陈青桐的小院子隔壁就是父亲每日起居之所。
哈哈,爬墙我最在行了。陈青桐得意地想。
别说这小院子的围墙并不甚高,就算三丈多高的家门外墙,陈青桐也能轻松自如地过去。他四年前在清风观游玩的时候,认识了一位远方来清风观挂单的道人,这位道人名叫钟梓玄,大约三四十岁的年纪,待人挺和蔼,但也不太好惹。有一次临安守备府的几个军士跑到清风观去闹事,结果被钟梓玄一顿拳脚,打得落花流水,落荒而逃,其中一个被打塌了鼻子,眼泪鼻涕一起流,模样可笑极了。当时陈青桐在那里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大叫痛快,一下子就把钟道人吸引过去了。两人一攀谈,彼此倒是十分对脾胃,不过,陈青桐那瘦小的身子,引起了钟梓玄的注意,以钟梓玄的说法,他一眼就看出陈青桐是个练武的好材料,可惜没有名师指点。陈青桐当然大不服气,他毕竟跟着一个龙头武师学过几天功夫,那个龙头武师还是父亲陈镇南的好朋友,名叫刘大通,陈青桐见了他,还要毕恭毕敬地叫他一声“刘师父”,他对那五大三粗好似半截铁塔似的刘师父还挺崇拜。但他把刘师父教他的武功演出来,钟梓玄就按着肚子哈哈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这也叫武功?你爹脑子有没有毛病啊?这叫武功,那我就不用去练武功啦!”随手一掌,啪地一声,一个三寸多厚的石桌上登时留下了一个半寸深的掌印,微笑道:“我只不过练了几年三脚猫的功夫,拿出来实在贻笑大方,不过你练的功夫却比我练的功夫还差劲,充其量只算是舞灯笼舞狮子用得上的江湖伎俩。你看你刚才打的那套‘拳法’,下盘不稳,马步漂浮,只要被人一推,你必定摔个嘴啃泥,大出洋相。”
陈青桐目瞪口呆地望着桌子上那个掌印,难以置信地道:“你教我武功好不好?”
钟梓玄微笑着竖起左手打个稽首:“出家人处处与人方便,既然你愿意学,我倒愿意指点指点你。不过我不希望你学了功夫拿出去招摇过市,你就当从来没见过我,就当从我这里学去的本领是自己无师自通就好了。我今年四十岁,你呢?大约二十出头吧?那么我们就没有师徒之谊,大不了能算你看得起我贫道,愿意接受我的指点;所以,我也不希望你对我大礼相迎,叫我师父什么的。但是我有言在先,你学了我的功夫出去为非作歹惹是生非,那么不用你的父亲来修理你,我先就一掌把你打死打残了,听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