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按而不发的通缉令是压在天界诸人——尤其是离火司与李家人身上的一座大山,没人知道天帝在想些什么,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连甘东奔西走,找了他能找的所有人,但无一例外,所有人都只同情地摇摇头,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时间越来越近,云岩宫的刽子手们陆续守在李府门外,打算三日期限一到,就撑起结界,多一秒都等不得。

    而李靖那日受伤之后便病倒了,李将军升仙多年来连油皮都没破过一下,这回遭了个重的,身子骨支撑不住,就倒了,当天夜里发了烧,医仙来看过后给开了些药,煎了几副服下未见成效,连甘每次路过时,听见里头咳嗽声一声接着一声,听得他心里发紧,心里有愧,总觉这都是自己害的。

    为了弥补,他这些日子几乎跑断了腿,跑到最后,连甘万念俱灰,最后,他甚至咬咬牙,找到了姬楠。

    对于他的到来,姬楠并不觉得奇怪,帝子一手支颔,神态轻慢地问:“李靖没来?”

    “来找你是我个人的想法,与李将军无关。”连甘语气硬梆梆的。

    “儿子出事,他却躺在家里装病,让下属四处奔波?”姬楠打了个哈欠,“那老头倒是好生悠闲。”

    “你!”连甘气结,胸口激烈起伏几下后,还是强自按捺住冲动,冷冰冰地换了个话题,“既然姬楠大人已经知道属下的来意,属下就不多费唇舌了,姬楠大人幼时与三太子十分要好,不知此次事件,姬楠大人能否方便在天帝面前为三太子美言两句,三太子执掌离火司多年,率下历经战争无数,无一败仗,如今妖族溃不成军,与三太子多年的努力不无关系,于公于私,属下都认为,天帝的通缉令需酌情考虑。”

    姬楠撑着下巴,耐心地听完他的长篇大论,连甘这番话在不同仙家面前演练了不少遍,此时说来流利极了,也十分情真意切。

    “嗯——你说得有理。”姬楠点了点头,像是赞同连甘的话,“不过在答复你之前,我也有一事想问。”

    “什么事?”

    姬楠笑起来,换了个坐姿,两手交握放置在桌上,做好了倾听的准备:“你对他这么上心做什么?”

    连甘眼皮一跳,语气更冷:“我想这和我们要谈论的事情无关。”

    “怎么无关?”姬楠理所当然,“你不满足我的好奇心,我就不想和你接着谈下去。”

    “你好奇这个干什么?”连甘脑门青筋乱蹦,“礼渊司没活儿做了?”

    “我虽是礼渊司司丞,但不负责任何实际上的事物,言下之意,我很闲。”姬楠好整以暇地看他,“现在可以说了吗?”

    连甘看怪物似的看他好久,才不情不愿地憋出一句:“看他顺眼。”

    “怎么个顺眼法?”姬楠挑一挑眉,“若说容貌,他三千年都是少年相,怎么看也不如本君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你看本君怎么每次都像吃了□□似的。”

    “你们没得比。”连甘答得干脆,“所以我看他顺眼,看你不顺眼,不是长相的事儿。”

    话已经说到这种地步,连甘也再无隐瞒之意,索性直说:“整个天庭,只有离火司有人味儿,所以我甘心在他手下做事。”

    他这话给姬楠说得一愣,随后,这矜贵刻薄的帝子竟笑出了声。

    “有什么好笑的。”连甘脸色一变。

    “人味儿?”姬楠着实被他的话逗乐了,他笑了一阵,伸手揩去眼角笑出的眼泪,“有意思,本君接受你这个理由。”

    “那方才所言之事,姬楠大人有何指教?”听见姬楠的话,连甘的表情明显松弛下来,他掐了下鼻梁,声音里透出些疲惫。

    “我帮不了你。”

    “不意外。”连甘点点头,对姬楠的回答并不惊奇,得到了答案后他一分也不想多待,微一颔首就想转身,然而姬楠叫住了他。

    “等等。”

    “还有什么事?”

    “虽然天帝那里我爱莫能助。”姬楠说,“但看在你方才回答的份上,本君给你指一条明路。”

    “你……什么意思。”连甘满脸怀疑,他觉得有问题。

    “狗咬吕洞宾。”姬楠嗤笑,“爱听不听。”

    “听听听。”连甘一叠声地回,有思路比没有强,他重新提起精神,等着姬楠的后文。

    姬楠审视他一会,看到他快要炸毛,眼里才浮出一点笑意,慢吞吞说:“太乙有一宝物,名曰轮回镜,能观古今,明来世。”

    连甘眨巴眨巴眼睛,与姬楠对视好半天,啊了一声:“可是三太子不在,怎么能找到他师父……”

    姬楠诧异:“李靖病死了不成?”

    连甘眉头猛然一扬,咧开嘴乐起来,转身急急忙忙往外走,走了两步又想起该向姬楠道谢,又生硬地转过身来,行了一长稽。

    “退下吧。”姬楠掩口打了个哈欠,懒懒地转开了脸,“本君倦了。”

    赶回李府的路上,连甘算了算时间,若能顺利问到太乙真人的位置,时间勉强是够的。

    连夜的忙碌终于有了突破点,连甘满腹心绪,路过哪吒书房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停下脚步,推开门,朝里面看了一眼。

    里面仍保持着主人临走时候的模样,书籍凌乱,被子团在床角,床头那盆布满折痕的君子兰蔫巴巴的,说不清是因为主人不在,还是因为被折磨得太久。

    “赶紧回来吧,唉。”连甘念叨一句,把门带上了,放缓脚步往李靖屋里走。

    然而走到门前,屋里传来的对话声却让他停下了推门的手。

    “妾只有一事想问,哪吒那日所说的话,可是当真?”隔着门板,殷夫人的声音听起来特别的闷且沙哑。

    连甘一愣,他听李府的人说,某一日哪吒与李靖起了大争执,那晚之后,殷夫人便与李靖赌了气,若不是此次李靖养伤,两人怕是要冷战到天荒地老。

    但即使是照顾李靖,殷夫人也并不说话,十分沉默的为他熬汤换药,到点就来,做完就走,绝不多留,而李靖也只是合目养神,两人都拿对方当不存在。

    今天稀奇了,怎么还聊上天了?

    连甘缩回手,在门口为难地兜了半圈,按理说他不该贸然去干涉夫妇和好,但是他此时骚扰李靖也不是因为什么小事。

    就在他纠结的这么短暂档口里,屋里的声音骤然大了起来,像是殷夫人在哭,夹杂着瓷碗摔破的声音,连甘被吓的一激灵,也顾不得避嫌了,慌忙推门进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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