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哪吒的气息完全消失,云岩宫与礼渊司的追兵方且姗姗来迟。

    废墟里处处冒着黑烟,金吒不言不语地将锦囊收好,俯身抱起李靖的尸体,冷眼瞧着来人们。

    礼渊司众着白袍,裹银边,踏入废墟时神情凝重,不自觉地缩肩低头,目光谨小慎微地先四下搜索一圈,确认哪吒已经逃离,不在现场,神情中便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庆幸,抖抖衣襟,再抬起头时姿态便登时高洁倨傲起来,似乎故意拖延的人并不是他们一样。

    为首那位伸手抹了抹额发,唱戏似的端着步子,一眼扫见金吒怀中尸体,便嫌弃地停下,远远地提高音量,装模作样的喝道:“姓甚名甚,无关者在此做什么,可看见罪犯李哪吒逃往了何处?”

    他这句话说完,身后才有手下拖着声音报:“报,未搜索到罪犯李哪吒的踪影,似乎已经逃走了!”

    金吒不言不语,面上一点笑意也无,居高临下审视此人时像在看小丑,他不笑的时候,眼底的

    春水冷如冬井,眼角微微上扬,眼神锋锐地像刀,要将面前的人剖开心肝。

    那人被他看得心里一寒,然而礼渊司除酒囊饭袋不收,天色又黑,他又因为尸体的原因不愿多

    看这身着道袍的男人一眼,因而并未发现,此人形容与三太子有七成相似,只以为他是离火司某个小兵喽喽。

    见他不答,小头目动了,心道如今李哪吒一落千丈,树倒猢狲散,你离火司正是前途未卜的时候,不来巴结我,居然还敢这么看我,离火司全是满脑子肌肉的愚蠢武夫,此话当真不假。

    他有心刻薄两句,但今夜死去的同僚尸体尚且新鲜,揶揄话喉咙口打了个转,咽下去了,但咽下去又觉自己显得心虚理亏,便回头冲着手下大吼:“竟让那蟊贼跑了!一群酒囊饭袋!追踪术法呢,给我追!今晚定要将他拿下!”

    他吼的气势如虹,下属的回应却零零散散稀稀拉拉,小首领面上挂不住,偷眼觑了眼金吒,见他面露嘲讽,更是觉得面上无光,虎起脸准备骂人,却被黑袍人打断。

    “不必追了。”他嘶哑地说,“南天门与古战场前设了重兵把守,天帝为防不测,还请来了那位大人,李哪吒今夜插翅难飞,诸位且退下吧。”

    “是是是。”小头目连连称是。

    那黑袍人说得笃定无比,似乎那位大人出手,李哪吒伏诛就已成定局,然而连甘扳着手指,觉得现今天庭能有十成胜算赢过哪吒的,似乎也只有天帝一人。

    莫非天帝亲自出手?

    “谁?”连甘忙问。

    黑袍人没有回答,反而略一颔首对金吒道:“李哪吒伏诛前,请诸位暂留一步。”他顿了顿,略抬起头阴测测看向金吒,袍檐下细瞳露出一丝摄人冷光,“李府诸位都是天庭的功臣,若让那疯子误伤,造成如此后果,就不好了。”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李靖,含义昭然若揭,李哪吒为逃离天庭无情弑父。然而天人五衰,又岂是哪吒能左右控制的,摆明是将明晃晃一口大锅罩在哪吒头上,连甘气得脸色发白,一甩袖就要上前与其理论,然而金吒伸手拦住了他,面色出乎意料地平静。

    “别担心。”他拍拍连甘的手,深深看了他一眼,上前一步对黑袍人说,“走吧。”

    他执意不肯放下父亲的尸体,因此捆仙索束在他脚腕,交由礼渊司的小头目牵着,而那小头目记恨金吒方才无理,手里故意用力,扯的金吒走得踉踉跄跄,每每金吒身体微晃,他眼里便闪过快意的贼光,阴阳怪气地道:

    “李大公子,可要注意脚下啊。”

    礼渊司诸位酒囊饭袋对哪吒积怨已久,在他们看来,伦理纲常乃是天地间第一大事,然而李哪吒此人,竟敢凭借过于强横的实力将他们所看重的一切常识悍然踩在脚下,如何让人不恨的牙痒痒。

    连甘咬着嘴唇,手揣在怀里,不声不响地看着黑袍众压着金吒走远,待到废墟中空无一人,他飞快转身,跑回了家中。

    砰砰数声,门窗骤然关闭,连甘谨慎地用结界护住房间谨防外人窥视,准备万全之后,才掏出怀里藏着的东西——方才金吒借着拍手将东西塞进他怀里,如今仔细一看,是太乙给予他们的锦囊。

    连甘咽了咽唾沫,先颠了颠重量,觉得里面有个硬物,慎重至极地打开了锦囊,打开的时候他手指不听使唤,纸团擦着手指咕噜噜滚落在地,连甘有些慌张地弯腰,将纸团攥在手里,半天也没勇气打开,感觉心脏扑通扑通地跳。

    他握着纸团迟疑好一会,李靖的死状在他眼前闪过,方才压在心底的想法静悄悄冒出头来。

    如果李靖没为他挡下那些箭,他或许不会死。

    哪吒苍白的脸像像寒风中残存的烛火,摇摇欲坠。

    转瞬即逝的念头让连甘下定了决心,他先拆开纸条,里面仍是太乙疏狂的草书:封神。

    连甘抓着这纸条研究片刻,其实并没有懂金吒方才面色铁青的原因,封神之战后,李家三子皆因肉身成圣未入封神榜,而李靖夫妇则借由封神榜位列仙班。

    小心风……小心封神榜?

    连甘把这句话叨了两遍,还是没明白其中含义,便暂时将其抛在脑后,转而去研究锦囊里另外一个东西。

    那是柄小小的玉牌,触手温润,其中雕了朵正盛放的莲花,输入一道灵力后,玉牌突然一震,一道画面跳至空中,正是金吒所录的轮回镜内容,连甘面带疑惑地看完,画面随之一黑,金吒的声音出现在耳边。

    “不死药六个时辰内或许可用,请司书想办法告知哪吒此事。”

    “此外,若哪吒未归,我被困家中,请司书将纸条内容与今日之事转告二弟。”

    因为是匆忙之间以神识录下,金吒的声音混乱,时断时续,连甘来回听了几遍,才听明白含义。

    六个时辰。

    连甘收好东西,挥手撤下结界,开窗看了一眼天色。

    此时,夜色冗冗,启明星未明,丑时已经过半。

    距离李靖真正的死亡,还有五个半时辰。

    -

    “五个半时辰。”哪吒飞快地说,“一刻之后我们能到南天门,天帝一定会在南天门前布置人手,我法器不在身边,状态也非全盛,顾不上你,自己小心。”

    五个半时辰,哪吒在心中估算,突破南天门约莫需要半个时辰,自古战场到下界又须一个时辰,如此算来,一来一回便须三个时辰,据上次敖桓所言,不死药仅是线索,两个半时辰能否

    找到不死药,哪吒自己也心知机会渺茫。

    但无论如何,他要拿到这不死药,哪怕将自己卖给敖桓。

    哪吒压制住气息,飞得极快,宗潼被他提在手里,方才他告知哪吒时限之事前,哪吒未曾提速他还能勉强说得出话,然而此时,风压大得几乎要挤爆他的眼睛,一张嘴灌进嗓子里的风便足以将他吹成个气球,宗潼说不出话,只能连连点头。

    宗潼颤颤巍巍撑起个小结界挡风,低下头左右张望两眼,但见脚下处处漆黑,偶有星星点点,是神兽灵物微弱柔和的灵光。

    两人一路行来,人烟稠密聚集之处,尚有礼渊司的人来回巡逻,但此处靠近南天门,反倒无人看守了。

    宗潼心中浮起隐隐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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