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哒、哒、哒！”
唐时抓着林殊的手，侧身在他一侧蹲下，拉着他的身体慢慢的放在自己背上。
“接下来该往哪里走？”
唐时面朝一方就会停顿一会，直到他对着一个方向时，从肩上传来了轻微的拿捏感。
唐时笑了笑：“是那边吗？我知道了。”
“哒、哒、哒！”
“哒、哒、哒！”
——
林殊盯着这人的侧脸，看着下颚那抹圆滑的弧度，看着他的唇一开一合，默默的走了一会儿神。
在他作为他的眼睛，确定方向后。耳边传来的除了那颇有节奏的哒哒哒的探路声，就是他的絮叨。
“我们还在林子里，吃的倒没什么问题。但你的伤不能再拖了。”
“我们该去找个城镇，去找个有人烟的地方，这样才能替你找大夫。”
“你疼吗？身上的伤口有没有好很多？我给你用的，可是上好的伤药。”
“等找到人，我给你找最好的大夫。”
“你今天想吃什么？”
这个人絮絮叨叨的。
林殊听了一会，盯着对方宽厚的肩膀，慢慢的，把脸靠在了这人的背上。
真好。
还能活着——
真好。
身前又传来对方的声音，含着笑意的声音，仿佛都能看见这人偷笑的模样。
“嘿嘿，就算是你想吃，那也没有。吃什么完全看我们的运气，碰到什么，我就给你打什么。”
“不过再遇到河，我可以给你烤鱼吃。”
林殊的脸轻轻的贴在这人的身上，脸上的毛隔绝了衣料，没有直接接触烧伤，倒也还好。
他听到这个人叹了口气，随着对方胸腔的震动，那遗憾也显得深重。
“唉，可惜你是个哑巴。”
林殊倒不觉得有什么可惜。天灾人祸，有人要他死，他还能活着去报仇，就已是幸运了。不能说话而已，又有什么干系呢。
“不然我就可以听你说话了，我们交流也没有这么麻烦。”
听他这么说，林殊也觉得有些可惜了。困意渐渐上来了，他听到这人又笑了。
他的声音里一带着笑意，就很容易让人听出来。至少他就觉得这个人笑时候的声音和平常是不一样的。
“不过，我是个瞎子。”
“哑巴和瞎子，这个组合，极好极好。”
林殊是不喜欢他这般自嘲的，那么好的人，哪里不好呢？
他想反驳他，但恍恍惚惚间又听到这人放轻了声音，似乎唯恐惊醒什么：“你还醒着吗？如果累的话，就睡会儿吧。”
林殊想回复什么，但他的声音真的是太轻柔了，引得困倦席卷而来，于林殊很快就放弃了挣扎，陷入了沉睡，迷迷糊糊的感觉他之后似乎又说了什么。
——
“多睡觉有利于伤口恢复。”
“更何况是这样厉害的毒呢。”
唐时说完，就不再开口了。
不知走了多久，从背后传来抽搐，唐时刚将人放下，就感受到对方扑了上来。
唐时歪了歪头：“小哑巴？”
回复他的是口齿不清的呜咽声，还有不断扑上来的动作。
唐时冲着林殊的方向叹了口气，制住了他的动作，指尖在腕上一划，把手凑到了对方的嘴边。
腥味四散，感受着失血的感觉，唐时伸出另一只手，安抚的摸了两下对方毛茸茸的头发。
等到他喝完，渐渐安静下来，察觉到对方昏睡过去，唐时这才处理了手上的伤口，拿着布条草草缠绕了几下，轻车熟路的布置起落脚点。
——
林殊再次醒来时，就见那人闭着眼睛，侧头靠在树上，而他的头枕着对方的大腿，躺在地上，身上还盖着一件单薄的衣衫。
那件衣服，不是早已给他的外袍。而是这个人身上除里衣外，唯一的一件。
林殊慢慢的起身，将身上的衣服抖开，盖在了他的身上。就见他的眼睛颤了颤，慢慢的睁开了眼。
林殊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的眼睛，平日里这人闭着眼，他也没见过这个人失去意识的时候，仿佛永远都不用睡觉的样子。
那双眼睛是如同墨一般的颜色，黝黑深沉。可惜，可惜这双眼睛没有神。若是能看见，又是怎么样的光景？
唐时恢复了意识，再次闭上了眼，垂着脑袋朝着林殊的方向侧了侧头，声音里带着些许倦怠：“你醒了？”
林殊想起之前的事情，伸手捉住了对方握住身上衣物的手，在对方下意识回缩时强硬的留下了。
林殊本意是想看看这人手臂上被他抓伤的伤口，可却看见了这人腕上的隐约被布条遮掩的血痕。
看着眼前闭着眼任由他动作的人，林殊伸手解开了他腕上的布条，上面的伤口暴露在他眼前。
道道血痕，被遮掩在布条之下。
有刚结痂不久的伤口。
也有还在沁血的伤口。
看痕迹，多是这几日留下的。
这让林殊想起前几日的事情，那日再次醒来时，他脑海里隐约出现了几幅画面。他似乎抽搐着，疯狂的扑向这人，渴望着这人身上的味道。
然后……
然后就只有记忆里的鲜美，他似乎在梦里尝到了什么极致美味的东西。
林殊呼吸一顿，原以为只是发狂咬伤了对方，所以他对这人脖子上的咬痕格外在意，但这些……
这些……
林殊闭了闭眼，面露痛苦，握着对方的手止不住的颤栗。
感受着从对方手上传来的颤动，唐时叹了口气，就算看不见，他大抵也能猜测出林殊的想法。这般温柔正直，让人无奈啊。
唐时伸出另一只手搭在林殊的手上，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背。掌心下是毛茸茸的触感，唐时的声音轻和又柔软：“没事的，没事的啊。”
林殊渐渐在唐时的安抚下平静下来，看着这人冲着他微笑，语气带着满满的期待：“我们会走出这片林，到时候我会给你找大夫。”
“我可以买下一座宅子，找些人来照顾你。”
“若是有人说你奇怪，我就替你打他。”
“你知道的，我很厉害的。”
“我还会给你买很多好吃的。”
“你是我捡来的小哑巴，我总会治好你的。”
“所以，没事的啊。”
林殊又闭上了眼，眼里湿润一片。
——
第二天，两人终于磕磕绊绊的走出了这片树林。
林殊靠在唐时的背上，遮掩了下自己的脸，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听着这人笑盈盈的向一个老伯问路。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遇到人了。
第一次遇到时，那被问路的老太被他浑身白毛的样貌吓得不得了，这人靠近着想要解释，那老太却慌里慌张的跑走了。
第二次遇到时，那被他们敲门的老伯也被他吓到了，倏地就关上了门。这人拎着野味，好说歹说才凭借食物换了些蔽体的衣物。
他也问过这个人，他就不怕吗？
饮人鲜血，他都觉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若不是报仇的信念支持着，他都想随着父亲一起去了。
结果当时这人似乎是被他的问题愉悦到了，背着他颤抖着，笑得差点没把他摔着。
“不就是全身长满毛吗，你是我捡回来的小哑巴，有什么好怕的呢？”
“而且你知道的，我那么厉害。”
“你又打不过我。”
那句话里藏着笑，林殊听出来了。单听前半句还挺感动的，后半句一出，林殊就差没翻个白眼了，他都不知道这人怎么这么自恋。
但那时他枕着他的肩膀，还是觉得心中温热，鼻尖微酸。这人明知道他说的不是白毛，这人却闭口不谈饮血一事。
等到人走远，林殊才探出了头。
唐时感受到背后的动静，侧了侧头，唇瓣擦过一片毛。林殊隔着那白毛都能感受到脸侧刚刚一闪而过的触感，勾着唐时脖子的手一顿，往后一缩。
唐时愣了愣，复又勾了勾嘴角，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吞：“小哑巴啊，会有人喜欢你的。”
“就像我一样喜欢你。”
“所以，你不要怕啊。”
“我问到去琅琊阁的路了，这样我们就可以知道药王谷怎么走。”
“知道药王谷怎么走了，我就可以给你找最厉害的大夫啦。”
这人每天都要念叨去城镇给他找大夫，而自从知晓了药王谷里有最厉害的大夫，他就一直说要带他去药王谷看病。
林殊表示自己已经习惯了。
——
唐时带着林殊进了城，原先平稳的脚步一顿，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