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晨偶尔回头看，也不见唐时有什么慌张，甚至仿佛能看见似的，在他回头时还能适时的给他一个微笑。
他第一次见到时的确是吓了一跳，若不是唐时面上绑着那条白绸缎，他真的会怀疑唐时是否是真的目盲。
“你们聊，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蔺晨把人带到地方，就急匆匆走了，仿佛真的有很多要紧事似的，就好像他的任务只是为了领路罢了。
林殊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
唐时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润了下喉后才起身走向了林殊，手状似无意的拂过了桌面。
桌子上留了两颗圆珠子。
唐时走到床边坐下，弯下身子，伸手探向了林殊的脑袋，柔顺的触感，指尖插入了林殊的发间，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脑袋。
小哑巴没有束发。
唐时得到了这样一个结论，那只摸着脑袋的手顺着耳侧下滑，颈侧，肩膀。
原先本该是毛茸茸的触感被纱布所取代。
林殊咽了下口水，喉咙发干，唐时的指尖掠过肌肤时有种异样的痒，明明是如此熟悉的动作，却因为少了那层白毛而让他格外的不适应。
林殊就这么看着唐时的指尖勾起一缕耳边的黑发，然后那缕发丝又在他眼前滑落，垂落在锦被上。
那只手落在他的肩头，顺着自己的手臂一路下滑，最后握住了自己放在被子上的手腕。
唐时勾了勾嘴角，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按着林殊的指节，随意的道：“睡醒了吗？”
室内本就无雪。
初来时能看见老人家，也是因那时窗还是开着的，他只是贪图了一时便利。
如今剔骨去毒的小哑巴畏寒怕冷，蔺晨就更不会开窗了，加之地龙烧的旺，整个室内都暖暖的。唐时这时还能看见，也只是因为他带了那日的两颗雪珠。
唐时知道林殊这时是醒着的，他喝茶时就看见了，只是目盲的人是不应该知道的。
林殊任由唐时把玩自己的手指，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先生。”
那声音生硬粗粝，难听的紧。
但再难听也不能否认，小哑巴发出声音了。
唐时把玩的手一顿。
他本是等着小哑巴在他掌心留字，没想到小哑巴不再是小哑巴了。唐时的手一转，修直白皙的手指就搭在了林殊的腕上。
凝眉，又松开。
真不是哑巴，如此看来舌根僵硬只是那毒的症状，一个多月前的内力养身，他并没有过多注意。
没想到。
唐时笑了笑，有些意外也有些庆幸：“这下交流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若他还是哑巴，这般行为倒也称得上正常，可若他不是哑巴了，这样握着一个少年的手就有些奇怪了。
唐时放了开林殊的手，收了回去，却不想被林殊拉住了。林殊拉住人后挣扎着起身，唐时察觉到赶忙把人扶了起来。
自从去毒能发声后，林殊偶尔想起唐时，他就会想起唐时的自嘲以及那日的话‘哑巴和瞎子，这个组合，极好极好’。
林殊坐在床头，握着唐时的手腕，看着他道：“承蒙先生相救，苏不胜感激。若先生因苏不是哑巴，与苏生分了，苏……”
林殊本就心思细腻，见唐时真的不在意，便松了口气。唐时试探着放开了林殊的手，这下林殊没再坚持，顺势松开了。
唐时笑了笑：“你感觉怎么样？”
林殊学着他的样子勾了勾嘴角：“没什么问题。”
两人一下子安静下来。
唐时突然觉得他和小哑巴之间没什么话题了，说起来以前也是他在自说自话，可小哑巴会说话后，他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林殊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对这样的沉默无言。
林殊想了想，刚准备提起话头，却没想到自己的身体不争气：“咳咳、咳咳！”
唐时往前挪了挪，转过身坐在了床头，侧身伸手去探林殊的背后，一只手握着手臂，内力渡了进去，另一只手顺着背脊自上往下，替林殊顺气。
就是在这个时候，唐时脑海中的画面突然消失，他顾不上去看桌面一眼，只低头关心道：“怎么样？有没有好受一点？”
林殊握住了唐时的小臂，听见唐时的话摇了摇头，喘着粗气，慢慢的平复下来，才道：“没事了。”
唐时：“没事就好。”
林殊的手抚在胸口上，盯着唐时若有所思。
唐时这时候有点想离开了，他已经明白脑海中的画面为什么会消失了。
地龙烧的旺，室内是暖了，可他用来通雪视景的雪珠子也融化了。
——
林殊开口了：“先生。”
唐时：“嗯？”
林殊：“先生不问问我姓甚名谁，来自哪里，是何身份吗？”
唐时：“……”
唐时坐直了身子，慢慢的收回了自己的双手。纵使他看不见，他也知道这时候的小哑巴是认真且顾虑万千的。
唐时：“你想说自是会说的。”
林殊：“……”
唐时这么说，可不等林殊反应，他又笑了：“你想要我这么回答吗？”
林殊看着唐时：“我以为先生是会这么想，也是会这么说的。”
“可你想让我问你不是吗？”
唐时笑着，试探着往记忆中的地方摸去，指尖一点柔软，唐时往边上摸了摸，大抵明白了自己摸到的地方是哪里。
是林殊的脸庞。
林殊没动，一双眼睛依旧盯着唐时。这样的动作，那一路上唐时没少做，林殊从最开始的不习惯到后来的习惯，又从习惯多了点不习惯。
林殊想，大抵是少了那层白毛作隔离，本来被忽略的东西，他现在能直接感受到，因此也多了些异样的感觉，比如唐时指尖的触感，再比如指腹上被感知到的淡淡温度。
明明这些他本就该注意到并且严词拒绝，却在唐时养成习惯以及白毛消失后才引起他的注意，这就让林殊有了些许难堪。
林殊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让唐时不再做这些彼此都已经习惯了的动作。
可被这样触碰，林殊又觉得那种微小酥麻的痒让他有点难以忍受，那是一种难言的紧张与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