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又下起了雨,老伯在街道上小跑着,目标很明确。
“郎君!郎君!”老伯跑到目的地,连忙拉住一个因为下雨而收摊的小贩。
小贩顺势回头——
雨水顺着满是皱纹的脸留下,鬓角花白色的头发并成几股,服帖的贴在耳边。
稍显破旧的布衣湿哒哒的,那双微略混沌的眼睛却如同被雨水洗刷过一般,亮得惊人,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急促道:“你有见过这几日在这义诊的人吗!”
“一男一女!”
小贩见老伯这般狼狈,又这么急促,而且找的还是大夫,语气便好了点,却仍然显得硬邦邦的:“上午还在,下午就没人了!”
老伯手一松,似乎是没太明白,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立马转头冲着另一处跑去。
——
这雨下得突然。
唐时从空间里拿出了一把伞。
前几日针灸疗程结束后,老伯用这把伞换回了那时下雨天借的伞。
因为跟着老伯学过制伞,所以唐时对伞还是称得上了解,这把伞无论是选材还是制作,都可以称得上是精细。
老伯为了制作这把伞,显然是花了不少心思。不过唐时也不好意思拒绝,毕竟若是他不收下,那老伯面对他的帮助,就会觉得自己受之有愧。
唐时撑开伞,伞上青竹悄然无声的在雨中绽现,雨滴哗啦啦的砸在伞面上,又顺着伞骨留下。
唐时拎着新一批昏迷的俘虏往回赶,直接把人扔给了刘志,转身就朝城门口赶。
“交给你了,看着他们。”
这雨下得不仅突然,还大。
他有点放心不下进山采药的云缥缈和小云朵。
——
“你、你没事吧?”小云朵缩在一边,用着害怕的眼神看着浑身血泥的云缥缈,“你不会死的吧?”
那雨下得又急又猛,几乎是转眼的功夫,她们就被大雨淋了个通透,更为糟心的是本就湿润的泥土被这雨水一冲,十分的黏滑。
她们就是因为最后那几个坡没站稳,直接跌了下去,好在最后的距离没那么高了,跌得没那么狠,就是云缥缈为了护住小云朵,被边上的树枝狠狠刮了几下。
两个人因为这一跌,不得不留在这坡底。
云缥缈注意过这地形,她们现在紧靠着山坡,这下坡路又有这么多灌木枝叶,在山坡上往下看,是看不到她们的。
方才她回头看,也没有在坡顶看到什么人影,云缥缈觉得,等到那人在坡顶没看到她们,紧接着又看到通往山下的小路,那人多半会下意识的认为她们已经逃脱了。
再加上下了这么大的雨,土松路滑,他应该会原路返回,而不是选择紧跟着她们下坡。
“死不了。”云缥缈轻轻扯了扯嘴角,她也很想在这个时候笑一笑,安慰一下小云朵。
但她实在是疼得笑不出来。
“包扎的手法,小云朵还记得吗?”
“我记得、呜,呜呜,记得,”小云朵想到什么,连忙捡起方才因为滚动而四散的药材,“哪些呜呜,可以用呜,你快看看……”
“云姐姐嗝额,云姐姐你千呜,千万不要死啊呜呜……”
“不要哭,云姐姐不会有事的……”
又忍着疼撕了些稍微干净的衣布条,吐出口中药碎,直接敷在了伤口上,“嘶——!”
云缥缈缓过了那股疼痛,慢慢呼吸着,吞咽了下口水,哑声道:“小云朵,按照我教你的方法,包扎一下吧。”
——
唐时站在城门口,一时竟然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他第一次来这里,反倒是此前云缥缈说过她来过几次,对这山里情况也比较清楚,他才放心两人一起去采药。可这一时间找起人来,竟无从下手。
唐时叹了口气,借着袖口从空间里拿出一个罗盘。此罗盘名为风仪盘,是一个位面中,他的半身法宝,用作寻人再合适不过。
刚一拿出来,空中便是一个电闪雷鸣,风越狂,雨越骤,周身的压力剧增,碾着他每一寸骨骼,唐时猛得吐了口血。
这法宝本就与这个世界不容,有此情况也实属正常。唐时叹了口气,抬手抹了把嘴,将云缥缈留下的丝绢点燃。
余灰尽数落在了罗盘上,袅袅青烟在空中缭绕,在狂风骤雨中丝毫没被打散。
不多时,烟气凝成一缕,朝着远处蔓延。
唐时跟着风仪盘的指引,一路寻去。
——
“求求你!求求你!”
“和我走一趟吧!我会付钱的!我一定会付钱的!我家婆子是真的不太好,求求你了!”
老伯被药堂伙计拽着丢了出来。
药堂里的大夫坐在梨花椅上,翘着二郎腿,用满是兴味的眼神看着这一幕,一手攥着把瓜子,一边嗑,一边朝一旁的地面吐了口瓜子壳,偶尔还带出点唾沫星子。
老伯知道这药铺,他是进不去的,但他仍然没有死心,就这么顺势跪在雨里,冲着药堂里的大夫,骤然屈了膝,弯了腰,猛得磕了下去。
“咚——!”
大夫被这一跪吓得猛的站了起来,立马避开了。
他们医者可是有规矩的,只能受得起感谢的跪拜,那些求人的,那他们是一律不受哒!
受了可是要折寿的!
看这老头子一脸死犟的穷酸样,他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大夫操着一口极为浓重的口音,急着要去拿把伞:“唉,这人呐,就是闲不得!”
伙计见风使舵的本事很高,立马就把伞递了上去,问了句:“外面这么大的雨,您这是要出去?”
“求求你了!”
“咚!”
“求求你了!”
老伯一直在门外跪着,一下一下的磕着,磕得很用力,额头很快就见了血。额头上的血水混着地面上的泥泞,看着又脏又惨。
“这有人等着我看病,我就是下雨也得去不是?那西街是不是有谁还等着我啊?”大夫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刻意避开了老伯的跪拜。
老伯见大夫要走,连忙拖着膝盖膝行了几步,又是“咚”的一声闷响,“求求你救救我家老婆子吧!”
大夫跳着脚往边上一跃,见自己躲过了这一跪拜,露出一个喜悦的笑容,然后举着伞三步并作两步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