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美人原似玉(重生) >第 91 章 第 91 章
    自十几年前孟禄锦被褫夺封号后,恭留王府日渐萧条,可近些日子又重新热闹了起来。尤其是柳州郡守从巴州回来后,几乎是天天登门拜访。

    路人瞧着这架势,忍不住感叹,得势、失势,果然都是一朝一夕的事。

    孟府内,好不容易送别了柳州郡守,王氏疲惫地坐在椅子上,揉着额头:“难怪都说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从前怎么不见他这般热络。”

    她已至中年,容貌并不年轻,但行为举止端庄娴静,纵使再疲惫也不会失了一点风度。

    姜嫂清点了礼品后,回到王氏身边,满目欢喜:“这不都是少爷有出息了吗?”她细心地为王氏揉着的额角,近来,她的头风病愈发重了。

    王氏半靠在椅子上,听见她提起少爷,嘴角微微扬起,可片刻后又立刻板着脸:“哪有什么少爷,以后不许胡说。”

    姜嫂伺候了她几十年,才不理会她的口是心非:“夫人,听说少爷现在在巴州跟舅老爷在一起呢,想来很快就回来了。”

    王氏听见这话,呼吸忽然变得快了起来,但很快又被她压下去,她侧过头去哼了一声:“他若想回来,第一天便该回来。他若想不回来,我也绝不会去请他回来!”

    姜嫂见她又耍起了脾气,不禁怨恼道:“我看呀,少爷就是被您吓得不敢回来。这些年,他给您写了那么多信,您也不知道回一封。”

    王氏闻言,猛然睁开眼握紧拳头,瞪着姜嫂,语气急促道:“从前他是别人的儿子,我为何要给他回信?我又算什么?”

    “好好好,不回不回!都是少爷的错,等他回来,必要好好罚他!”眼见了夫人的脾气又要起来,姜嫂赶忙安慰着她。王氏打小娇惯,从来不知服软,是出了名的吃软不吃硬。

    可姜嫂最了解她。嘴最硬,心最软,哪怕遍体鳞伤也绝不愿意低一下头。

    当初王爷被贬为庶人,夺了王位与封地,可宅子、铺子什么的仍在手中,日子并不难过。但夫人无法原谅他的自私,她一气之下回到了母家,至死不愿与他相见。

    别人都说是夫人势力眼,瞧不上王爷了。可王爷死后,她却不顾众人的反对,独自回到了孟府,以单薄的身体撑起了整个家。

    天底下恐怕再找不出第二个像她这样倔强又别扭的人了。

    姜嫂贴心地为她揉着额头,王氏也在这种舒缓中,慢慢冷静了下来,闭上眼睛再不愿说话。

    屋外头不知发生了什么,渐渐吵嚷起来,姜嫂向外看了一眼:“怕是又有什么八百年不见的亲戚找上门来了。夫人,您先歇着,我出去看看。”

    王氏点了点头,自己揉起了脑袋。

    没多久,姜嫂回来了,脚步说不出的轻快,她欢欣道:“夫人,门外有一位姑娘求见。”

    “姑娘?”王氏睁开眼,“可认识是什么人?”

    姜嫂摇头:“她说她是算命先生。”

    王氏起了疑心:“一个女子,不安心相夫教子,做什么算命之事?八成是个骗子,竟敢到孟府招摇撞骗,给我撵出去!”

    她皱着眉,语气凌厉,但头痛难忍,不一会儿气势便短了下去。

    姜嫂赶紧走上前来为她轻揉额头:“夫人不必动怒。这丫头说她既是算命先生也是大夫,算准了夫人头痛难忍,特地来瞧瞧。”

    王氏疑惑地看了眼姜嫂:“她怎么知道?”王氏素来要强,除了经常上门问诊的徐大夫,没有人知道她有头风病。

    姜嫂摇头,笑了笑:“老奴也不知道,不过我瞧着那姑娘长得漂亮,一股子机灵劲儿,活似天仙下凡,恐怕真是让她算着了。”

    王氏瞪她一眼:“胡说,什么天仙下凡,这世上哪有天仙。”

    姜嫂笑道:“不管是不是,咱们不妨瞧一瞧。夫人您的头痛越来越厉害,徐大夫都束手无策,老奴瞧着心疼,说不准她真有什么法子呢?”

    姜嫂见王氏犹豫,又劝道:“而且,也不知这姑娘从何处知道您的病,她还知道些什么?即便她是骗子,咱们也要当面拆穿她,否则她出去把您的病情大肆宣扬,舅老爷那边又该担心了。”舅老爷一知道,少爷也该知道了。

    王氏微怔,想到儿子就要回家,想到他们母子僵持了这么些年,自己决不能再他面前“示弱”,便起身道:“咱们出去看看,我倒要瞧瞧是哪来的天仙。”

    姜嫂赶忙扶她起身,心中暗笑,到底激将法对夫人才是最有效的。

    王氏步履从容,一派雍容,她慢慢走入厅堂,正见一女子坐在堂内。那女子起身行礼,明眸善睐,笑颜如花,王氏一时愣神,竟真有些信了所谓“天仙下凡”。

    “姑娘说自己是大夫?不知尊姓大名?师从何方?”王氏坐到上位,温柔地看着这女子。

    女子笑道:“孟夫人,小女无名无姓,无师无门,偏有一门手艺专治头痛,恰巧只听说夫人头痛难忍,特地登门来瞧瞧。”

    王氏见她隐瞒身份,一听就知道她说的全是胡话,不禁怀疑她的来意。可瞧着她欢欣喜庆的笑容,竟不忍心拆穿。想着听听她的胡话也能解解闷子,便道:“你有什么法子?”

    女子挺直了小身板,笑得愈发甜美:“小女有一门祖传的按抚手艺,只需在印堂、百会、凤池等六个穴位,按抚半个时辰,保证夫人头风病大大减弱。”

    “哼!一派胡言。”王氏斥了她一句,“徐大夫乃是京城刘院判首徒,他都没法子,你竟敢大言不惭?”

    女子丝毫不惧:“有没有效果,试一试就知道了。”

    姜嫂见状也在一旁帮腔:“夫人,咱们就试试吧。一不吃药二不施针,也不必担心她有什么坏心思。”

    王氏看了眼姜嫂,又瞧了眼这女子:“如何按抚?”

    女子看向姜嫂:“麻烦这位姑姑准备一个房间,不许有人打扰。夫人,在按抚过程中,您需要完全的放松,而且闭上眼睛,绝对不能睁开。”

    “可以。”王氏点了点头。

    见王氏点头,姜嫂立刻按照这女子的说法准备了一个房间。王氏看着她如此勤快,一时沉默,任她俩忙来忙去。

    昏暗的房间内,王氏头上的首饰被取下,青发缓缓垂落。女子手法轻柔,王氏渐渐感到舒适,不知何时陷入昏睡。

    不知过了多久,王氏被姜嫂唤醒,女大夫已不在房内。她轻轻摇了摇头,头痛果然减弱了许多。她又伸手摸了摸头发,想让姜嫂帮她梳妆,却发现发髻已经梳好。

    “我睡了很久吗?怎么不叫醒我?连发髻都梳好了。”王氏嘟囔了一句。

    姜嫂笑道:“老奴一直在屋外,刚进来,这发髻不是老奴梳的。”

    “哦?”王氏疑惑了一声,伸手摸了下发髻。忽然,她的神情开始慌乱,声音止不住颤抖,双手不停在桌子上寻找,却什么也找不到,“镜子,把镜子拿来!”

    姜嫂见夫人这般慌张,顿时眼中含泪,明知故问道:“怎么了?要镜子做什么?”

    王氏不理她,自顾自找起了镜子。姜嫂怕她受伤,连忙拿过藏起来的铜镜举到她的面前。镜中的女子,鬓发如云,意欲长乐无极。

    “是长乐髻!是他!”王氏声音哽咽,却又不敢相信,“不是,不是他。我对他那么坏,他怎么还会记得。”

    她慌张地握住姜嫂的手:“是谁?是谁给我梳的头?”

    姜嫂道:“是那位女大夫!”

    王氏睁大了眼睛:“快把她喊进来,快!”

    女子本就在门外,听到她的声音,巧笑盈盈地走进来:“见过夫人,夫人醒了?”

    王氏一边颤抖着抚摸发髻,一边质问道:“这个发髻,你如何会?”

    女子偏头,一脸无辜:“小女猜的,我算准了夫人喜欢这个发髻。”

    “你胡说!”王氏再不跟她打哈哈,“他人呢?”

    “什么人?”

    “我问你,他人呢?”王氏厉声喊道,可眼泪却随着声音一块儿奔涌而出,“我的平儿,他人呢?”

    一直笑盈盈的女子忽然收起了笑容,板着脸怒视着她:“没有人,什么平儿、熠儿,你什么都没有!”

    “你胡说!”王氏声音渐渐软了下来,瘫坐在椅上。

    “我胡说?他恢复身份已四月有余,为何迟迟不来见你?为何他来了蜀中却一直待在巴州?你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些年你是如何对他的?他早就被你扔掉十几年了,你不会真以为他还会来见你吧?”女子毫不留情地讥讽道。

    “不!我没有扔掉他,他在哪,我要见他!”王氏仓皇起身夺门而出,却猛然撞进一个胸膛。

    她顺着衣衫抬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那张和小时候一模一样的脸:“平儿?我的平儿,我没有扔掉你,我没有。”

    王氏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伸手抚摸着孟平熠的脸颊,生怕这只是一个梦。

    孟平熠眼中含泪,握住她的手,慢慢跪在地上,恭敬地磕了三个头:“不孝子平熠,拜见母亲。”

    宋似卿站在一旁,心生感慨。她快步走到孟平熠的身旁,随他一起跪下行礼:“小女宋似卿,见过未来婆婆。刚才是小女无礼,还请婆婆恕罪!”她抬头看向王氏,扬起灿烂的笑容。

    王氏看着两个孩子,良久,才如梦如醒,顿时喜极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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