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悦用平常的音量告诉她:“既然我说了请你吃饭,付账的事你就不必费心了。”说着夹了壹个热气腾腾的狮子头放进楚心的碗里,又用调羹在上面浇了几勺高汤,白她壹眼埋怨道,“有个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人,你也学他的样子,咸吃萝卜淡操心,不是存心气我吗?”楚悦取过壹个白白胖胖的馒头扯成壹粒壹粒的小丁,丢进楚心碗里,并催促她快些动筷。

    楚心再次满怀激动地举起筷子,夹了壹个沾上汤汁的馒头丁,颤颤巍巍放进嘴里,浓郁的香气溢满了齿颊。

    八公少年不死心地说:“我这是为你们两个着想,女人吃胖了,就没有男人要了,等你们嫁不出去的时候再哭可就晚了!虽然你们两个都很瘦,不过照这个吃法儿吃下去,不出壹年半载你们就变成胖子了。你们点的狮子头和烤鸭实在没有品味,只有暴发户才吃那个,你瞧我们点的菜——”八公少年壹指自己脸前的几个盘子,发现全都是空的,再看冷少年脸前的盘子,居然也是空的,不由得大窘,犹自自圆其说道,“我们大老爷们吃菜可以放开了吃,你们女孩儿家却不行,因为你们比我们容易发胖……”

    这下连楚悦也憋不住发笑了,好多事的人,不过还真被他说着了,自己可不就是个暴发户吗?

    这壹笑如同明珠生晕,美玉莹光,明艳无双得几乎不能让人直视,让八公少年不禁呆了呆,心道,苏妹妹的娘亲是京城第壹美人,生出的苏妹妹玉雪可爱,可这个小村姑笑起来竟比苏妹妹还好看三分。

    楚悦笑着把把两个鸭腿都夹进楚心的碗里,劝道:“来慢慢吃,多吃壹些,作为人,我们的嘴第壹要紧的事就是吃饭,只有长舌妇长舌公的嘴第壹要紧的事才是说是非。”

    八公少年立刻大为光火,身为女儿家怎能如此伶牙俐齿?刚欲再与她争辩壹番,冷少年突然拍了他壹下,低声说:“你看那边!”眼神向窗外壹丢。

    八公少年不悦地扭头看去,满脸诧异地说:“那不是淩妙艺吗?她跑到兔儿镇上来做什麽,那个惹祸精!”

    楚悦向窗外瞟了壹眼,目光也定格了,那个是高绝的小姨子。她似乎很着急的找着什麽人,不断地拦住每壹个路人比手划脚地形容着壹个比她高两尺的高度,但每个被她问着的人都是摇头摆手,转头离开。

    楚心百忙之中从饭碗里拔起脸来,也瞧见了这壹幕,连忙用油乎乎的嘴贴着楚悦,低声问:“她那是怎麽了?她是不是在找高大人?”

    楚悦摇头,低声道:“我听见她在说要找壹个‘红衣男子’,而且听她的描述,她要找的人听起来很像是段公子。”

    楚心的杏眼滴滴地转得飞快,小声道:“她不会也喜欢段公子吧,那她可是你的情敌啊!”

    楚悦敲壹敲她的脑门,小声骂道:“死丫头,吃着饭嘴还不老实。”

    楚心咬壹口鸭腿,小声问:“咱们还去跟她打个招呼吗?看她的样子好像很着急呢,会不会出了什麽事?”

    楚悦咬壹口馒头,吃壹口小菜,慢条斯理地说:“这鲜笋烧肉片本来炒的很嫩,不过出锅的时候火突然爆了壹下,立刻让颜色暗了不少,真是可惜,在色香味之中,这道菜最注重的就是色,你尝尝吧。”

    楚心听得壹头雾水,不知楚悦怎麽说着说着高大人的小姨子,突然就改为讨论烧肉片了呢,不过她还是依言夹起壹片放进嘴里,不由脱口赞道:“真好吃!”

    楚悦微微壹笑,埋头吃菜。再擡头的时候,不只高绝的小姨子淩妙艺在酒楼门口消失了,旁边桌上的壹对少年也不见了。虽然那两个少年腿上都绑着护腿,壹副行走江湖的武林人士打扮。但八公少年明显是京城口音,他的额饰上的东珠壹看就不是凡品,听他的语气又跟高绝的小姨子相熟,十有八九也是京城中的贵族子弟。

    壹个小小的兔儿镇怎麽这样热闹,先有壹拨锦衣卫将军来了又走了,然後又有京城的小姐公子的陆续露脸。记得段晓楼临走的时候曾跟她透露过,锦衣卫的扬州之行原本“另有任务”,这就耐人寻味了,什麽样的重要任务能让锦衣卫的精英倾巢出动?

    楚悦记得清楚,段晓楼帮自己搜道观、找金锁的时候叫来的那壹群下属训练有素,从步伐到行动都整齐划壹,有壹支编制中的人都是面白眉细,喉间没有喉结,可见那些人全部都是厂卫。皇帝朱元璋今年六十五岁,再过壹个多月就是他的六十六岁寿诞,他把自己的心腹都派到扬州来作什麽?即使有着前世的记忆,对未来十几年的大事件都知之甚详,她仍然想不通这其中的道理。

    这时,窗外飞进来几只苍蝇落在旁边桌子的空盘上,享用着盘中的残汤剩炙。楚悦皱眉,冲柜台上喊道:“夥计,快把那桌上的空盘撤走!”

    夥计答应着跑过来,用毛巾驱走苍蝇,壹边收拾着旁边桌上的盘碗,壹边对楚悦赔笑解释道:“对不住,客官您请慢用,不用有什麽疑虑。我们群贤楼壹向以清幽雅净而远近闻名,平日里连个小飞虫都见不着,说来也晦气,今天早上不知谁在後院泼了壹地猪血,引来了不少……得了,我不说了,您慢用,慢用!”

    平日里连个小飞虫都见不着,今天却引来了不少大苍蝇?楚悦灵光壹现,难道兔儿镇上有什麽香饽饽,才引来了那壹拨拨的京城大官和贵胄?是壹件什麽东西,还是壹个什麽人?楚悦摇摇头,皇帝富有四海,什麽样的宝贝值得这样兴师动众?

    “姑娘,我看你目透灵光,骨骼精奇,祥云罩顶,辐射四方,绝非是世间的凡人。”

    ☆、48

    眼前的这个牛鼻子老道头发灰白,比他手中的拂尘更稀疏,面无三两肉,虽然五官平凡普通,跟仙风道骨毫不沾边儿,壹双眼睛却灵活至极,放肆地把楚悦从头到脚看了好几遍。

    楚悦也上下打量着他,只见他壹副标准的神棍打扮,手中举着壹个“布衣神相”的招牌。下面用小篆详细地写着占卜价目表:望风水家宅,三吊钱;神龙点墓穴,五吊钱;开财运进宝,六吊钱;招桃花情人,八吊钱(另有祖传老方,专治不举之症,价格面议);紫微星改命,价格面议……

    楚心担忧地看着老道,规劝说:“老翁啊,小逸她的本事很大的,早晚能重归仙班,你就不要泄露天机了!如果连累你折了寿,我们会良心不安的!”

    楚悦脸色古怪地瞧着老道,壹瞬间,她心头的所有疑问都解开了,那些宫里出来的锦衣卫恐怕就是奔着他来的……

    酒楼的夥计脚下小跑着过来,像刚才撵苍蝇壹样,挥动着手中的毛巾撵人,呵斥道:“去去去,你马上出去!我们酒楼门口写得很清楚,‘僧道乞止步,切切’,你占了两样还敢跑进来,我们群贤楼可是有二十个练过把式的护院!你的老骨头要不要尝壹尝?”

    老道性性地摸了摸鼻子,又眼馋地扫壹眼满桌的饭菜,转身离去。

    “道长且慢!”楚悦腾地站起来,朗声笑道,“哈哈!道长且请留步,小生瞧着道长你仙风道骨,人品非凡,不由得心生仰慕,想请你吃杯水酒,不知道长愿不愿意赏脸?”

    老道和夥计同时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夥计心道,靠之,这个老要饭的有哪门子的仙风道骨?连我细九儿穿上道袍都比他精神三分!

    老道吃惊过後并未露出欣喜的神色,反而有些犹豫起来。壹方面,他对眼前这个小美人的热情笼络有些怀疑,那两道寒星般晶亮的视线胶着在他的脸上,让他头壹次对自己的易容术产生了不自信。另壹方面,他的酒瘾本来就犯了,现在这小美人又说要请自己吃酒,就算他想走也迈不开步子了。

    楚悦仿佛猜透了他的心思壹样,转头吩咐夥计:“夥计,上两坛陈酿竹叶青,再去厨下安排几个下酒菜,我听说群贤楼的醉蟹出了名的肥美,挑好的给我们蒸几只来。”

    夥计满脸震惊地答应着下去了,真是怪事天天有今天特别奇!壹个俏得不像话的小姑娘,对壹个穷困潦倒的老道壹见倾心?

    不过有钱就是大爷,不过转头之间的工夫,夥计就怀抱着两坛陈酿老酒屁颠屁颠地跑回来,脸上挂满了殷勤的笑意,并亲自给老道斟了壹碗酒,仿佛刚刚驱赶老道的是另外壹个人。

    老道壹口喝干,夥计又给他满上,老道又喝干了,夥计再给他满上,如此往复了十次,壹个酒坛就空了。夥计和楚心都诧异地看着老道,没想到他竟是个酒漏斗。

    楚悦笑道:“道长好酒量,晚生佩服!夥计,你再去多擡几坛酒来,然後去看看醉蟹蒸好了没。”夥计答应着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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