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悦摇摇头道:“嬷嬷有所不知,这刁山药无药可解,既洗不走也擦不走,壹定会痒上两三天才好,而且痒的感觉是痒壹会儿停壹会儿,间隔之後再痒时会比之前更加难以忍受。上次尝过刁山药的滋味後,我很怕以後再不小心沾到,因此到罗府的书房查遍了所有跟这个有关的书籍,都没有找到解除药性的办法。真是对不起,嬷嬷,都是我连累了你。”

    果然,汤嬷嬷感觉到泡在凉水中的手又开始痒起来,痒意比之前更加强烈,於是她又开始猛力地抓挠起来。

    “嬷嬷别抓那麽厉害,”楚悦劝阻道,“壹旦抓破肌肤,让风邪入侵了,那就更加刺痒痛苦了。而且这个要痒上两三天,若是现在你就挠破了,那麽往後的时间里痒得钻心的时候怎麽办?”

    汤嬷嬷壹听吓得马上住手了,但奇痒穿透骨髓,她只好学着楚悦那样搓来搓去,但还是不解痒。

    楚悦叹口气,安慰她道:“嬷嬷你莫害怕,刚刚我的手搓了很久,肌肤表面的痒粉已经基本都没了,又是通过茶碗间接传给你的,因此我想,或许你不会像我这样严重。现在回想起来,我上壹次沾到的痒粉足足有两钱那麽多,这壹次则沾的少多了,或许壹天就能好呢。”

    汤嬷嬷紧紧咬着牙不说话,仿佛在压抑着巨大的愤怒。楚悦担忧地望着她,问:“嬷嬷你饿了吗?我让蝉衣引你去用饭,你不便用筷子的话就让她喂你吃,蝉衣很贴心的,今天就让她在北院服侍你吧。”

    汤嬷嬷紧闭的牙关松开,终於开口说话了:“老奴从来不愿意说主子的不是,可四小姐实在太过分了!她才九岁就会用刁山药,还用在自己的表姐身上,实在太过分了!现在若是不劝老太太好好地管教管教她,以後她大约连砒霜、鹤顶红也会用了!”

    在汤嬷嬷看来,罗家的每壹位小姐都是天真无邪、乖巧懂事的大家闺秀,纯真的就像是春天菏瓣上的露珠,就算是做错了什麽事,那也是有刁奴带坏了她们,她们的本质依然是纯洁善良的。可是现在,汤嬷嬷亲身感受到了刁山药的可怕药性,亲身尝到了那种深入骨髓的奇痒,如果自制力差的话,真的又挠破皮肉的危险!

    此时汤嬷嬷终於知道为什麽这种药会成为青楼老鸨的最爱,为什麽这种药有逼良为娼的恐怖能力,因为只要尝过壹次刁山药的滋味,这辈子都不像再有第二次了。想到自己只不过碰了碰三小姐端过来的茶碗,就如此难受,那直接碰过沾着药粉的衣服的三小姐岂不是更加痛苦?听她说,她第壹次沾到的药粉更加多,足足这样痒了两三天,小小年纪就经受这样的磨难,真是太可怜了。她是姑太太唯壹的女儿,自己壹定要帮她讨回公道,否则下壹次四小姐还不知道会做出什麽事来呢!

    想到这里,汤嬷嬷禁不住吓出壹身冷汗,那壹件白玉兰散花纱衣被放上仙人掌尖刺也就罢了,因为三小姐被刺破壹点肌肤也只是壹时之痛,没有造成什麽实际损害。

    可是那壹套象牙绸小衣和亵裤是最贴身的衣物,里面竟然撒着碰壹碰就奇痒难忍的刁山药,假如三小姐是明天上轿前才换上新衣服,在轿子上发作,壹时痒得把最贴身的衣物都脱下来……汤嬷嬷不禁打了个冷战,轿子後面跟着的可是罗府的八名护院,万壹他们听见三小姐的呼叫上前查看,那三小姐的清白就毁了!到时候自己办差不利,没能把三小姐安全送回罗家,就算老太太不赶自己走,自己也没脸再留在罗家了。

    汤嬷嬷推开盛凉水的脸盆,腾地站起身,沈声说道:“三小姐,你现在中了痒粉,不宜远行,请暂且在道观再住上壹两日,老奴必须先回壹趟罗家!最迟後天早上,老奴必定回来接三小姐!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老奴会把四小姐也壹起带来,让她给你赔礼道歉,并让她在道观里听壹段时间的经文,修身养性!”

    即使隔着壹层面纱,也能感觉到楚悦流露出了无限的惊讶之情,以及不忍心的意味。

    楚悦惊呼道:“嬷嬷你既然身体不适,要不就在道观歇息两日再启程,如今天色已晚,为什麽你还要连夜赶路呢?而且四妹妹又没做过对不起我的事,为什麽嬷嬷要让四妹妹跟我道歉呢?这个道观如此简陋,四妹妹可是万万来不得的!”

    汤嬷嬷坚定地说:“四小姐必须得受到处罚,这样做也是为她着想,如果不是万不得已,老奴也不愿意去向老太太揭四小姐的短。现在想来,二太太平时太过忙碌,忽略了对於四小姐的教导,又有刁奴从中间钻了空子,才会让四小姐学会这些害人的伎俩。还好现在她只有九岁,及时扳正还是来得及的。”

    楚悦惊讶地发问:“四妹妹究竟做错什麽了?嬷嬷你不会以为衣服上的痒粉是四妹妹撒的吧?”

    汤嬷嬷瞪眼:“不是她是谁?我不是‘以为’,现在我已经‘肯定’了就是她!衣裙是二小姐亲自挑的,小衣是二太太特意吩咐人办的,最後都被放在宝芹阁等我去拿,外人根本接触不到!加上四小姐收藏有痒粉,不是她又是谁?”

    楚悦吓得连连摆手,澄清道:“我想嬷嬷你壹定是误会了,这只不过是壹场巧合而已,之前嬷嬷说过,翠跟捧着衣服经过花园的时候曾跌了壹跤,把手上的衣服洒了壹地,我猜啊,不管是仙人掌的刺还是痒粉,都是那个时候沾上去的。四妹妹贪玩,我经常见她拿着各种各样颜色的药粉在书房里摆弄,我猜她壹定是不小心把药粉洒在花园里,这才沾到那些衣服上的。”

    看到汤嬷嬷的脸色依然不善,楚悦立即又摆摆手,改口道:“不不不,说不定花园里的药粉也不是四妹妹洒的,整个罗东府那样大,主子奴才加起来有将近三千人,别人也有可能有那种药啊,对不对?说不定,有人偷走了四妹妹的药,故意嫁祸给她;说不定……”

    “三小姐你不要再为她求情了!”汤嬷嬷厉声打断她,“痒粉虽然是种下流东西,价格却是上流,几乎能和鹤顶红相媲美,普通的奴才攒两三年的工钱都买不起壹瓶,怎麽可能买了乱洒?没想到四小姐还收藏了‘其他各种各样颜色的药粉’,里面说不定还有更危险的禁药,天哪,我壹定要劝老太太派人彻底搜查四小姐的桃夭院!我知道三小姐你天性善良,爱护表妹,可是你这样子包庇她,将来反而会害了她!”

    “怎麽会这样?”楚悦隔着面纱掩口惊呼,盈盈的眸光中又泛出了泪意。

    汤嬷嬷壹边搓着手心减轻痒意,壹边皱眉告诉她:“四小姐从小被娇宠惯了,整个罗东府除了二小姐之外,大家最疼爱的就是她了,因此养成了她不知天高地厚的个性。现在才九岁就学会用这样的毒计害自己的表姐,等她长大了嫁人了,婆媳之间、妯娌之间、妻妾之间的纠纷更加复杂多变,哪里是她想怎麽样就怎麽样的!罗家对她千疼万宠是因为她的身份,但她的身份不能带到夫家去,就算是皇帝的公主,到了夫家也有不如意的时候。”

    楚悦用手帕擦擦眼泪,问:“非要把四妹妹送到这里来调教吗?家里也有教养嬷嬷,不能在家里教导四妹妹吗?”

    “若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愿意劝老太太下这样的决定,现在事情已经严重到了非采取特殊手段不可的时候了,我壹定要力劝老太太把芍姐儿送到道观里,让那些没有七情六欲的姑子彻底管教壹番。”

    汤嬷嬷这绝不是在说大话,她对老太太有多麽忠心,老太太对她就有多麽的信任和依赖,因此,她的意见很大程度上左右着老太太的判断。

    年轻的时候,汤嬷嬷是个有见识、有主意的强势女子。和老太太主仆二人几十年走过来,不管是当年辅佐老太太掌管中馈,还是现在两人退居二线颐养天年,每次汤嬷嬷若发现了罗府存在什麽问题,只要她摆出合理的风险性分析,再提出具体的整改措施,老太太都会认真地纳入考虑的范围。尝到很多次成功的甜头之後,既让加深了老太太对汤嬷嬷的信任,也让汤嬷嬷潜意识中有壹种自负的情绪慢慢滋生。

    强势加上自负,往好了说就是雷厉风行、果断干练,往糟了说就是刚愎自用、壹意孤行。再加上双手的刺痒让汤嬷嬷心浮气躁,影响了她的判断力,这才让事情向着比楚悦期望的还要好的方向发展。

    其实,就算今天来报信的不是汤嬷嬷,而是其他任要壹个罗家的人,楚悦也可以临时发挥演技,临场改变主题。但是,汤嬷嬷是距离老太太最近的人,她的作用抵得过三十个普通的丫鬟和嬷嬷,即使她嘴上依然向着二太太二小姐,只要在她心里埋下壹颗怀疑的种子,假以时日等这颗种子生根发芽,定然能帮着楚悦拉壹拉弓弦,敲壹敲边鼓,让她在罗家唱壹出大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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