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二小姐渐渐长大,出落得标致动人,气质优雅大方,加上她的二房嫡长女身份,任谁都能看得出她的前途无可限量,二太太也忍不住把二小姐宠的没边儿。几年下来,只因为二小姐嚷嚷着自己的院子太小,东西都塞不下,二太太以浴房、书房、琴房、舞房等等的名义,把罗府不少的空置院落都装修壹新後拨给二小姐用。

    当二小姐的院子增加到八个的时候,老太太也忍不住说了二太太壹句,不带这麽惯孩子的,将来孩子嫁了人到了夫家,也就壹个院子几间屋子,这样大的落差会让她感觉自己受了委屈,反而对孩子不好。

    二太太立刻把二小姐叫来给老太太倒茶捶腿,哄老太太说,常言道,穷养儿子,富养女儿,女儿本来就该娇惯着。咱们家琼姐儿将来是要进宫伺候皇上的,如今她已经是十二岁的大人了,初经也有了,咱们罗府还能留她几年?那些院子她还能住几年?老祖宗,你对自己的亲孙女可要比对“老外”好壹点,让两者区分开才行啊!

    “老外”当然指的就是楚悦了。壹则,楚悦是罗家的外姓小辈。二则,罗府当年的主母是“两头大”的情况,老爷罗杜仲娶的是成都柴府的壹对姐妹花,两姐妹都是正妻,不分大小。柴大小姐,也就是楚悦的亲外祖母、已故的大老太太,生了大房的罗川柏和女儿罗川芎;柴二小姐,也就是楚悦的姨祖母、如今的老太太,生了二房的罗川谷和三房的罗川朴。

    柴大小姐和柴二小姐虽然是壹个娘生的亲姐妹,当年为了争夺夫君的宠爱也翻了脸,像敌人壹样互相仇视。後来老爷罗杜仲患心疾猝死,这壹对姐妹花才重归於好,但到底有了不能消弭的隔阂,再也回不到从前。三年前,大老太太也病逝了,老太太就成了罗东府唯壹的直系尊长,地位崇高,仅次於淩驾於罗东府、罗西府、京城罗府之上的老太爷罗脉通。

    稀奇的是,楚悦的亲外祖母不只不疼爱女儿罗川芎,还把外孙女楚悦当累赘壹样丢去了农庄上寄养;反而是身为楚悦姨祖母的老太太,要疼惜罗川芎母女更多壹些。虽然跟姨奶奶亲生的二房三房相比仍有壹定的距离,但是在这个人走茶凉的冷冰冰的罗府里,连续失去了两个至亲长辈的罗川芎母女还能立足,还能壹人分壹个院子领壹份公中的月例,还没有跟世家大族的上层社交圈子彻底脱节,依仗的都是老太太这壹把保护伞。

    前世的时候,每次分钱分东西,大房二房三房往往都会“壹时大意”把罗川芎母女忽略了,老太太就会多过问壹句,让他们突然“恍然大悟”地想起来。每次有老太太出席的名流宴会,她也总记得给待字闺中的楚悦留壹个座位,看看有没有哪家的夫人公子相中这个漂亮女孩,来打听楚悦的家世背景或生辰八字。

    虽然每次宴会上,都有不少人相中楚悦的美丽脸蛋,但是却没有壹个人相中她的庶女加弃女的身份,以及从小的成长环境,再壹听老太太得寸进尺地开玩笑说,看在两家是世交的情分上,就让我家逸姐儿给你家峰哥儿当个正妻吧!

    弄清楚了楚悦的身世,正要打退堂鼓的人立刻就张口结舌了,心道,罗老太在开玩笑吧!我就是把她娶回家当个贵妾,还要掂量壹下她在农庄上长大的过程中,有没有什麽不光彩的事迹。我家峰哥儿将来可是要世袭伯爵的小爵爷,呀呀呀!我就是猪油蒙了心眼、失心疯、鬼上身,也不能答应这麽壹门坑人的亲事啊!

    所以前世的时候,尽管老太太很想让楚悦融入清贵的世家社交圈,进而嫁个世家子弟当个正妻,但是罗府的光彩门第、老太太的尊长面子都不能为楚悦镀上壹层金。

    兜兜转转地十几年下来,直到楚悦前世被害死的时候,她仍然是那个八仙桌上的老九,仍然不能成为千金小姐中的壹员,仍然要被宁王府的古嫔指着鼻子骂“有娘生没娘养”,无数次地重提她是“乡下的农庄上养大的”,“污秽事儿见得多了”,殊不知农庄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人们,不知比这些锦衣玉食的上等人干净多少倍。假如她那襁褓中的女儿能长大成人,她的女儿仍然会被人继续戳着脊梁骨说三道四,将来议亲的时候仍然比朱权其他的女儿低了壹等。

    今世重生,楚悦已经想好,无论自己将来嫁进什麽样的门第,都壹定不要再带着前世的“庶女”和“弃女”的标签走进夫家的大门。她要用自己的办法洗去身世上的污点,用壹个光彩照人的新面孔重新出现在世人的眼前,京城要家没能给她的身份地位,假以时日,她会让另壹个比要家尊贵百倍的家族双手奉送给她。

    楚悦信服地点了点头,说道:“嬷嬷说的很有道理,壹定是这样的,二舅母壹向公私分明,友爱家人。”

    汤嬷嬷转而又安慰她:“三小姐你别把那些下人的事放在心上,二小姐虽然娇惯壹些,却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待人是极好的。我估摸着,她肯定不知道那些下人是你院子里的人,所以才留用了她们,回头等我跟二小姐说壹说,让她把西跨院原来的下人全都换给你,再请老太太把西跨院重新清理壹遍,还你壹个壹模壹样的院子,好不好?”

    楚悦露在面纱外的眼睛闪动着壹种近似惶恐的水光,连连摆手推辞道:“不,求嬷嬷千万不要去找二姐!”

    “为什麽?”汤嬷嬷挑眉,“二小姐很好说话的,三小姐你不必不安。”

    楚悦垂头,用羞愧的语气断断续续地说道:“据我院子里的几个丫鬟说,在苏眉院那边不只有丰盛的公饭,主子用膳时胃口也小,不像我,每天半夜送来的两碗菜壹碗饭我都吃的壹滴不剩。在苏眉院那边,壹桌子壹桌子的山珍海味,主子略略动两筷子就赏给下人吃……平时更是赏赐不断,每月几十匹的锦缎花绸往屋子里搬,只要是入不了主子眼睛的颜色或者花色,就壹股脑儿地赏给下人做衣裳……银子铜钱的更不在话下,几天下来就把荷包装个半满,挂在腰间叮当作响,好听极了……丫鬟们还说,新的主子比起我这个穷酸小气的农家女,简直是壹个天上壹个地下……”

    汤嬷嬷双手又是壹阵刺痒,壹边抓挠壹边发火道:“那些蹄子平日里只会说三道四,不好好地伺候主子,却在那里嚼主子的舌根,真是可恶!回头我去揭了她们的皮,看她们以後还敢不敢对三小姐不敬!”

    楚悦又摆手阻止道:“嬷嬷不要跟她们壹般见识了,就饶了她们吧。好歹她们也服侍过我壹场,我来道观之前就连累她们吃了苦头,我‘死’之後,我院里的丫鬟定然都去了别的院里当差,有了新的主人,我回家後也不便召她们重新伺候我,间接去拆散人家主仆。”

    汤嬷嬷想壹想,答应道:“那就不要从前那群白眼狼了,我叫人去青草牛市采买些新的给三小姐挑壹挑,找几个可心儿的伺候你的起居。”

    楚悦还是拒绝:“外面新采买的丫鬟也是不知根底、不知脾性的,彼此磨合起来都要多费精力。我固然是满腔热忱地对人,但就算我把壹两多银子的月例全部赠人,也换不来壹颗真心,最後反而沦为他人的笑柄,白白伤心壹场。因此,我想请嬷嬷做个主,就不要往西跨院送新的丫鬟了吧,我平日里喜欢安静,也用不着人伺候,有壹个蝉衣已经足够了。”

    汤嬷嬷听她说得可怜,连忙安慰道:“三小姐你莫伤心,前段时间,老太太请天机子齐玄余大师给你批过命,大师说你将来贵不可言,能嫁个很好的门第,好日子还在後头呢!你别把那些势利小人的话往心里去,不如这样,挑选下人的事先缓壹缓,等老太太给你讨回那四百两银子再谈不迟。还有你刚刚不是说,有道观里的姑子也想给你做丫鬟?刚才那个……叫什麽桂枝桂花的那个?”

    “她叫槐花,今年十七岁,”楚悦徐徐说道,“虽然我对她不熟悉,但她对我倒是颇恭敬,差遣起来也颇顺手,每次我吩咐了什麽事她都立刻跑着去办,与我从前的几个丫鬟大大不同,经常是我连说几遍她们都充耳不闻。而且,我并没许诺壹定可以带她走,她也不十分在意,只说让我帮她问问,不行再另做打算。”

    汤嬷嬷听得连连点头,当即拍掌道:“如此看来,还是她们出家人的性情淳朴,不像家里的壹些小丫头片子,成日里只知道往脸上擦胭脂戴花的,满肚子都是歪心眼子。既然如此,我就擅自做壹回主,只要是三小姐在道观里相中的姑子,都可以带回家去,还了俗给三小姐做丫鬟。”

    楚悦由衷地感激道:“多谢嬷嬷见怜,身边的人贴心壹些,会让我省去不少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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