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在军中,老太爷就是圣上的军医,圣上的每壹道伤口都是他包紮的,吃的每壹碗药都是他端过去的。因为老太爷比圣上年长十多岁,那时候,圣上就亲切地称呼老太爷壹声“罗老哥”。等打得了天下之後,老太爷就奉召进太医院做了御医,专管给圣上和皇後娘娘两个人看病,後来他官至正五品太医院院使,又至从四品国子监祭酒,转至从四品承宣布政使司左参议,直到十五年前告老还乡。

    世人都道圣上爱杀功臣,可是杀来杀去也没杀到老太爷的头上,这里面固然有老太爷识时务、明圣心、懂得急流勇退的缘故,可是要尝不是因为圣上对老太爷依然圣眷优渥呢?在这赋闲的十五年里,老太爷仅有两三年是住在家里的,而每到了这时候,京城宫里就常常打发了公公来宣旨,叫老太爷进宫给圣上瞧病。其实圣上龙体康健,什麽病痛都没有,只是想老夥计了所以才将老太爷唤去唠壹唠家常。谁都知道,当今圣上是壹位喜怒难测的君王,试问这个世上还有几个人能被圣上不远万里的召进宫,只为了说壹些家长里短的闲话?

    当年成都柴府之所以愿意让女儿远嫁扬州,说到底也是奔着老太爷的名号去的,至於为什麽柴府竟壹次嫁去了两个女儿,那就是另外壹段旧事了。

    虽然老太爷的三个儿子都没能在仕途上飞黄腾达,但是老太爷的堂兄之子,即老太爷的堂侄罗水生,却是官运非常亨通,多年前曾在官场上风生水起,做到从四品都转运盐使司同知,十壹年前以丁母忧的名义退了下来。如今,他的女婿年广嗣在京城任从五品吏部员外郎,小儿子罗洽博任正六品刑部湖广清吏司主事,都是手握权柄的朝中要员。罗水生的大儿子罗绍箕虽然没入仕途,只是专心打理家里的三十年老字号的“剂制堂”,但是他年轻的时候也曾中过举人,有过当官的机会。

    而且,罗水生这壹脉跟老太爷这壹脉来往也比较密切,罗西府的老爷罗杜衡早年身体不好,只生出了壹个庶女罗川椒就不能人道了,因此就从低自己壹辈的罗绍箕那里过继了对方的庶长子,也就是如今的罗西府的大爷罗川乌。罗川乌现在任太医院副使,常常是在应天府和扬州两头跑,是扬州东西两府中最有出息的壹个中间这辈的子弟。

    所以总的看起来,他们罗姓子孙在官场上还是很吃得开的,罗家这个百年大族至今仍然绽放着勃勃的生机,指不定哪壹天就会冒出来壹个了不得的风云人物,就像老太爷那样,引领着整个家族走向更繁荣昌盛的新局面。

    说起来,他们罗家乃是元代名医罗天益之後,後来因为家学渊源,才世代行医为生。

    罗天益之子罗笔,不止把他父亲的医术更加发扬光大,後来更师从当时在元代有“金针神医”之称的窦默,将窦老神医毕生的绝学“三清针法”学到了手。当年,罗笔拜师时曾在窦神医门前跪了三天三夜才让窦神医收他为关门弟子,所以罗笔为了纪念他拜师成功的这壹天,也为了感念师恩,就把九月十七定为“师恩日”,年年都是三牲十果的祭拜,并且让他的儿子也这麽做,於是“师恩日”就代代传了下去。

    世人都说老太爷的医术是“当世第壹”,不光是对他医术和医德的恭维之词,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是世上唯壹壹个称得上是精通“三清针法”的人。唯壹学到了老太爷三四成针法的东府老爷罗杜仲也已经去世多年,而京城罗府的罗杜松天分不够,只学得了不到壹成的针法。

    由於年深日久,这个“师恩日”已经不再被所有罗姓子孙当成重要祭奠的节日了,很多小辈的罗家人和嫁进罗家的外姓媳妇们甚至根本听都没听说过这壹段旧事。不过身为窦老神医“三清针法”的唯壹传人,罗老太爷可是非常重视这个日子的,只要条件允许,他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回到扬州,然後在扬州城西的他的壹个秘密小院儿里闭关两日,进行只有他壹个人出席的神秘祭典,没有人知道老太爷把自己关在里面不吃不喝的做什麽。

    老太爷在罗东府和罗西府都有自己的大院子,两府的人都竭尽所能地把他的院子布置的富丽堂皇之中带着清新雅致,清新雅致之中带着生机盎然,生机盎然之中带着富丽堂皇。尽管老太爷可能壹年都不会进去住壹回,但两府都是派有专人每天打扫老太爷的院子的,都希望他老人家哪天想起回家来了,壹走进他的院子,就能看见里面生机勃勃的花草和窗明几净的屋堂。

    因为每年“师恩日”老太爷都会回他的秘密小院住两日,所以每年这个时候,他可能也会顺道去东西两府住几天。这几年因为大房的罗白前连生了三个子女,老太爷也喜欢多看两眼,因此他大多数时候都留在东府住。也正因如此,上壹世的时候他才能及时出现,救了竹哥儿的壹条性命,把楚悦的罪名壹下子从“纵鼠杀人”变成了“杀人未遂”。

    不过这壹世,楚悦没有留给他登场的机会。

    老太爷救竹哥儿是在他死了三天之後,而现在竹哥儿才死了还不到壹天,楚悦就已经让身怀幻影步法的聂淳,把那壹封写有救竹哥儿性命方法的书信托寄给罗白前了。而且,楚悦认为老太爷前世的药方用得太过中规中矩,没什麽突破性的奇招妙举,所以她已经换掉了老太爷的药方之中的三味最主要的药材,又加了两种下泻活血的药物,清除竹哥儿体内的积毒和寄生虫。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罗白前照着信上写的办法做,就可以救回竹哥儿的性命。

    当然,世上没有万保无失的药方,更要况,前世的老太爷开的方子可是摆弄了半天竹哥儿的“屍首”,望闻问切之後拿出来的壹个方子,而楚悦却从未见过死去的竹哥儿,竹哥儿所有症状的了解也是前世回罗家之後从下人口中的八卦里听来的。

    尽管如此,楚悦还是很想试壹试自己改良过的药方,代价是如果不成功的话,不止救不了竹哥儿的性命,还会堵塞住他全身的毛孔,到时候就算老太爷再用他的方子去救也没有用了,那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楚悦就真的变成“杀人凶手”了。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那壹步,而老太爷又揭破了此事,那麽就算楚悦拿着“梦中的老神仙”当做挡箭牌,她在罗东府恐怕也呆不下去了,而母亲也会因此被大房的人壹起记恨上,成为有家回不得的人。

    楚悦并非是狂热的医理实验者,要孤注壹掷地拿别人的性命做实验,明明有壹个壹定能救活人的性命的方子不用却要擅自改动。而是身为壹个医者,她总是想用最好的方法,尽最大的努力,让病者承受最少的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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