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眸沈思之际,楚悦惊觉殿内有壹道目光直打到自己的脸上,擡眼去看时,就见宁渊以更衣为名,从另壹侧的後门离席了。想到自己还要去给竹哥儿“解毒”,她当下也不再多做停留,拐过回廊,径直往正堂的耳房而去,斜刺里冷不丁地窜出壹个黑影来,挡住了她的去路,就是刚才那个借口尿遁的宁渊。

    “丫头,你的手劲儿够不够,扔出去有没有准头?”宁渊讥讽地看着她,“小小年纪不坐在闺房里学绣花,居然跑来听壁角,还学人家扔暗器!为我府上其他侍妾的安全着想,今日我定要好好管教壹下你!”

    楚悦瞟了他壹眼,冷冷道:“陆江北是谦谦君子,你易容成他,乍看起来人模狗样的颇似个人物,可惜口中不吐人言,忒教人失望。”

    宁渊眸色壹沈:“你跟陆江北很熟?你上次说你跟他只见过壹次面!”

    “你上次不是还说你从未见过陆江北其人,那你这张脸是从哪儿抄来的?”楚悦微挑娥眉,扬声道,“我并未说谎,虽然我只见过陆江北壹次,却也知道他是个比你强百倍的英雄人物。”

    宁渊的眸中酿出壹片阴云,怒极反笑:“他再强再好你也等不到他了,我现在就去罗老太君那儿把你讨走,以後你就坐在我的王府中慢慢思念陆江北吧!”

    “王府?我们扬州本地可没有什麽藩王郡王,”楚悦偏头笑道,“据我所知,律法规定‘藩王郡王及其宗族,无旨意不得擅离封地’,宁公子你用着假的姓名、假的声音和假的脸,看来你很忌讳这壹点啊!如果我现在壹通嚷嚷出来,不知你这位小王爷或者小世子,会不会吃不了兜着走呢?”

    宁渊不禁暴怒,他气的不是自己壹不小心失言说出了自己的身份,而是这丫头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居然毫不忌惮,还在这里大放厥词想要挟自己,真是不知道“死”字是怎麽写的!虽然他现在有内伤,但是要杀死她这样壹个小丫头还是轻而易举的。要况,知道了他的身份是壹位王爷或世子,正常人的第壹反应都应该是俯身跪拜吧!她既然能背得出大明律法,怎麽反倒连最起码的尊卑都不懂?此处人来人往,总之,先把她弄到无人之处再作理论。

    宁渊平平无奇地往前踏了半步,楚悦立刻瞧出了他步法中的玄机,也隐隐感到了他的压迫之意,立刻飞快地说:“如果你现在杀了我,我的八封告密信会分别飞到宗人府、中书省、刑部、吏部、礼部、东厂、西厂和锦衣卫的官员手中。虽然你的身份是假的,人也是假的,随时可以跑路,但风扬和漕帮却是跑不掉的——我已在信中写明,漕帮少主风扬结交某位私离封地的藩王,图谋不轨!”

    宁渊壹把捉了她,旋身飞进壹间偏房,紧紧地扣住她的细颈,冷笑道:“还挺会编,丫头你知道的地方的确不少,而且个个都切中要害,不过你忘了壹点,我的身份刚刚才被我道出来,你怎麽可能就事先写好了信。原本觉得你有点儿意思,想弄回王府慢慢研究壹下,可如今身份被你识破,你又不够听话,我只好让你永远地闭嘴了……”说着手下真的加重了力道。

    楚悦合上眼睛,口中小声念了两个名字:“曹鸿瑞,耿炳秀。”然後就感觉到颈上的手立刻弹开了,比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还管用。

    “你在说什麽?”宁渊又惊又怒,像看妖怪壹样看着她,“你说清楚!”

    楚悦绕过身前的人形障碍物,在角柜上寻到壹陶罐酸奶皮,倒出半碗喝了,方慢慢道:“昨日嗅到你的龙涎香,又察觉到你的脸是假冒的,我就怀疑你是个私离封地的王爷或世子,而且还跟锦衣卫结下过梁子。你明明易容成陆江北,第壹次见面时你却矢口否认跟陆江北相识,仿佛很怕被对方寻上门来的样子,可见你不是因为仰慕陆江北才易容成他,而是你在做这张假面皮的时候满脑子想的全是他,才会不自觉地做成他的样子。呵呵,瞧你现在这壹副见了鬼壹样的神情,你壹定很惧怕这个人。”

    宁渊咬牙道:“我只需杀了你和你全部的下人,此事将就此尘封於此,秘密也不会被泄露。”

    “真是壹个口是心非的家夥,你是想要打听我的告密信是怎麽寄出去的,对吧?”楚悦拈起壹个金桔蜜饯丢进口中,笑道,“告诉你也无妨,我在扬州城中的八个鸽舍各养了壹只信鸽,腿上已绑好了我昨晚回房後连夜写好的告密信。每隔三日,我会让我的属下给它们喂壹种名叫‘血杜若’的花蜜,壹旦我死了,血杜若就停止供应,信鸽们就会发疯地撞出鸽舍,飞往经过常年训练的指定地点,比如说东厂总管‘曹鸿瑞‘的书房,锦衣卫指挥佥事‘耿炳秀’的练功房……我听说,他们对於谋逆案特别的感兴趣,只要看不到告密信就吃不下饭,我索性在死之後发发善心,寄上壹封绝命书给他们佐饭了,呵呵。”

    宁渊冷着脸不说话,考虑着她话语中的真实性,血杜若,曹鸿瑞,耿炳秀,壹个小丫头怎会知道这些?尤其是耿炳秀那暴戾嗜血的真性情,知道的人更是屈指可数。顿了片刻,宁渊沈声发问:“你壹个闺阁幼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儿来的属下?莫非你们是有组织的江湖门派?”

    “既然被你猜到了,那我也只好表明自己的身份了……”楚悦壹双小手在背後交扣,尽量让自己的形象显得高大起来,“听你的语气,也是经常在江湖上行走的人,壹定听说过‘齐央魔主’的名号吧!”

    “你说齐央魔主?那你是他的……”宁渊拧眉瞪眼。

    “不错,齐央魔主是隐隐淩驾黑白两道之上的壹代宗师级人物,他壹手创立的齐央宫充满了神秘的玄教色彩,信徒广布天下,而他本人更是神壹般的存在!”楚悦清壹清嗓子,“至於我在齐央宫中就任什麽职位,恕我不便透露太多,不过实不相瞒,我壹身深厚的内力就是得益於宫主他老人家的亲自传功。”

    “你的内力是齐央魔主传给你的?难怪你不会自己运气调息,看起来不似习武之人那般行动敏捷,扔暗器的手法也那般难看……”宁渊托着下巴自言自语,“可是内力却媲美壹流好手,原来竟是这个缘故,啧啧,不劳而获的人造高手真是可悲啊,动不动就会走火入魔,空有壹身内力却不会用,昨天还笨到让壹匹马给踩了……原来是护体真气救了你壹命。”

    楚悦咬牙总结道:“总之,我的意思是,你我井水不犯河水,我瞧得出你是相中了罗府的地盘,想要在此调养你的重伤,你这麽惦记着陆江北,搞不好就是他把你伤成这样的吧!”楚悦缩了缩脖子,“喂你瞪我干嘛,我又没打过你——总之,只要你安安分分地养你的伤,你我之间自然就相安无事,我也绝不会去揭发你,因为那对我也无甚好处,其实,我本人对耿炳秀曹鸿瑞那些厂卫的爪牙还是很不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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