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伤得多重都尚可忽略不计,可是她多想让自己的女儿活下去。然而,对於水牢中奄奄壹息的她们母女二人,孙湄娘和罗白琼仍是穷追猛打,向水中投放小蛇活活咬死了她的女儿。无力回天的她只能把女儿冰冷的小身体丢进水中,然後捉住那些小蛇,发疯壹般地抽死在水牢的石壁上。见此她如此命硬,孙湄娘又好心地告诉她,如今她的母亲已经病重卧床,而且不久之後将会得到壹碗掺着砒霜的汤药,只要她愿意乖乖赴死,那麽她们祖孙三代就可以地下相逢了。

    当时她痛悔不已,连连向井壁上撞头。若是她不嫁入王府,若是她壹生庸庸碌碌,若是她根本没有来过这个世间,她的母亲也不会死得那样惨!

    “三妹妹,你很冷吗?你的肩膀壹直在发抖呢!”彭渐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也把她从那场噩梦中拖出来,此刻他的公鸭嗓听起来也没有那麽难听了,“哦,壹定是你刚才坐在门口吹了冷风,”彭渐提议道,“不如你去我们那桌喝杯热茶暖暖吧!”

    楚悦点了下头,刚要回答点什麽,那壹个黄鹂鸟般清脆悦耳的声音又在咫尺之间响起来了:“让各位久待,实在是鄙府的罪过,白琼烹了壹些我自制的香果茶当作赔罪,各位请尝壹尝,此茶可还能入口?”

    老太太瞧见孙女儿的言行举止如此大方得体,不由满意得连连点头,二儿媳妇的苦心栽培果然有成效,如今放眼整个扬州城,只怕也找不出第二个像琼姐儿这样内外兼修、聪明灵巧的大家闺秀了。汤嬷嬷也跟在罗白琼身後进了大殿,她的後面壹左壹右跟着甘草和灯草,每人手中捧了壹个冒着热气的大瓷瓶。

    於是,六个下棋下到口干舌燥的棋艺高手,再加上老太太和保定伯孟善,八个人纷纷各就各位,静等着那个走起路来婷婷袅袅的宫装小美人把茶分发给众人。

    罗白琼先给保定伯孟善和七公子孟瑄壹人奉了壹盏茶,然後又依次给老太太、假风扬、宁渊、彭时、彭渐奉了茶,然後她自己也双手捧着壹盏茶,转身走到大殿中央,笑吟吟地介绍道:“此茶是选用上等鲜果,并加入各种药汁和调料做成的开胃香果茶,正适宜在饭前饮上两杯,如今秋季干燥多风,因此这茶中还添加了壹些脾益肺腑的草药……”

    清脆的声音在大殿上回荡,每壹个拿到香果茶的人都忍不住做了两三个深呼吸,好香的茶!微酸的甜果香之中,还另有壹种青草的天然馨香气味,还没有入口,仿佛就已经能预见到这茶的醇厚口感,再听着殿中央那位罗小姐的娓娓叙述,当真是壹种享受。众人浮躁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刚才壹直等不到开宴的焦虑情绪渐渐散去,连面容严苛古板的保定伯孟善也露出了壹个放松的表情,闭眼轻嗅了壹下这缕给人安定的果茶香。

    这时候,抱着壹个半空的大瓷瓶站在列席後方的甘草,突然注意到三小姐的那张桌案上空空如也,既没有点心也没有茶,於是她连忙走上前取过壹只茶盏,给她倒了壹些香果茶。

    楚悦自从刚刚触动了最痛的那壹段回忆,整个人壹直有些怔怔地发呆,也并未留意殿中之事,更不曾关注自己面前有什麽吃的喝的。此时甘草上来给她倒茶,她才突然注意到自己的这张桌子是空的,後知後觉地想起,之前是有三四盘点心的,不过後来那个彭渐端着壹碟鸳鸯饺跑来找她聊天,不光吃完了他自己的鸳鸯饺,还吃尽了她的壹桌点心,吃东西的同时嘴也不闲着,滴滴咕咕地讲了壹堆莫名其妙的话,真是个惹人厌的家夥。

    楚悦轻舒壹口气,感觉慢慢地从黑暗的回忆中缓过来,擡目之时,对面的孟瑄那壹双若有所思的眼睛也正直望过来,让她登时有壹种被对方看穿了心事的感觉,几乎是自卫壹般地低垂下头,然後捧起桌上的茶想要大灌两口驱寒。可是茶送到了嘴边,她的手又停了下来,这个甜香味,这种橙红色的茶汤……不是自己做的红果茶麽?为要罗白琼会说是她“自制”的“香果茶”?

    楚悦疑惑地擡头看了壹眼不远处的汤嬷嬷,想要弄清这是怎麽壹回事,而对方也壹直都在目不转睛地瞅着她这壹边的情况,眼见她已经发现了“此茶即彼茶”的时候,汤嬷嬷心虚地咧嘴壹笑,然後自言自语般地说了壹句:“二小姐的制茶手艺真好啊,这香果茶简直是我们罗府的壹绝!”在赞美着罗白琼好手艺的同时,也在向楚悦暗示,万万不可出来拆她们的台,因为这可是关系到“我们罗府”的名誉的大事!

    楚悦听懂了汤嬷嬷的暗示之後,又恢复成自己最惯常的低眉顺眼的怯懦模样,闷着头坐禅,专注地盯着自己的那壹碗茶发呆,心中却是笑出了两行眼泪,哈哈!罗家真是壹个各种奇事怪事倍出的宝地,壹道果茶竟然也有人出来冒认,还大大方方地将这茶的诸般好处壹壹道出。楚悦又想到,既然自己能认出来这是红果茶,那麽当日在马车里连喝下七八碗茶的老太太自然也能认得出来,不知道如今坐在正中央主座上的老太太,对着壹杯名为“香果茶”的红果茶赞不绝口的时候,连夸乖孙女儿心灵手巧、通晓药理的时候,她的心中是否也会有壹丝颤抖和不安呢?

    此时,大殿中央的罗白琼已经向众人介绍完了她的香果茶,侧过身子捏起丝帕,冲着上座上的保定伯款款壹礼,得体地笑道:“孟伯伯请用茶!”然後环顾四周,再笑道:“各位请用茶!”

    於是整个大殿之上,除了楚悦,每壹个人都捧起茶来满饮了壹口。

    罗白琼笑吟吟地看着保定伯孟善单手执杯,半眯着眼睛含了壹口香果茶,然後突然睁开了眼睛,捂住鼓着腮帮子的嘴巴静默了壹刻,而後偏头……将那壹口茶吐进了漱口杯之中!

    楚悦对众人饮茶之後的反应也是壹头雾水,十多年来,喝过她的红果茶的人还没有壹人做出过这样的反应,今日却有八个人连续吐了她的茶?於是楚悦满腹狐疑地端起自己的杯子含了壹小口,壹品之下也是楞住了。

    老太太眼见着好好的壹场茶艺表演就这样搞砸了,顿时气得脸色铁青,腾地站起身来,直瞪着末座上的楚悦问:“逸姐儿,这究竟是怎麽壹回事?!”

    这究竟是怎麽壹回事?楚悦也感到煞是奇怪,向来酸甜爽口的红果茶怎麽会甜到发腻!若不是那些人泡茶的时候加了太多糖,那就是……自己制茶的时候糖放多了?

    自从搬进了桃夭院,楚悦她们就有了壹个属於自己的宽敞明亮的小厨房,即使大厨房送来的壹日三餐都清汤寡水,让人吃不饱也饿不死,她们也不用再发愁了。只要隔三岔五地把散碎银钱塞给在食材间做事的王不留行,她们就能以比市价高两成的价格买到任要她们想要的食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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