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你耳朵有毛病,我怎麽没听出来?”楚悦又擡手往他的胸口紮了很多银针,直将他紮成壹个刺猬,无意间擡眼对上了宁渊的眼眸,她不由得低呼道,“你的眼睛……怎麽会这样?”

    宁渊被她的这壹声低呼吓了壹跳,连忙把眼睛重新闭上,奇怪啊,他在睁眼之前明明屏息敛神重新召回了墨瞳术,她怎麽还是望着自己的眼睛惊呼?难道说,他对她的情动之深,已经到了无法平心静气使用墨瞳术的地步……

    “宁公子,我瞧你的眼白之中隐现蓝丝,而眸心处骤缩骤扩,分明是寒月受风,肢冷脉伏,以致水土不服的症状,”楚悦细观着他的眼睛和面色,为他诊病道,“怪不得你的内伤壹直不见好转,原来你在生着寒病呢,若是你信任小女子的医术,不妨用壹用小女子开的这个药方:雄黄六钱,朱砂五钱,麝香两钱,冰片两钱,牙硝壹钱。以上药材各研极细,密贮於瓷瓶,每次服用时,用漆筷沾两下,再搅入温开水中化匀服下,如此半月後,此疾可除。”

    宁渊听到壹半儿之後就松了壹口气,暗道这丫头原来只是诊个病症而已,干嘛突然惊叫壹声,弄得这麽大惊小怪的,害他白白受惊壹场。

    楚悦见对方不答话,以为他不把这类小病放在心上,所以又强调了壹回:“你不要觉得有真气护体就百病不侵了,这水土不服之症若是不及时治疗,会跟你的内伤在壹起越搅越大,最後可是不堪设想的……我刚刚说的那个药方你记住了吗?”

    宁渊拽拽地轻点了壹下头,答应着说道:“我记住了,回去之後我就开始吃这个药……你在罗家里也要多多保重,把自己养胖壹点。”

    这种难得的温柔之语从他嘴里讲出来,可谓是壹种恩赐,可是听的人没什麽反应,还在专注地拨弄他胸口的那壹把银针。这时,宁渊讶异地低头看了壹眼自己的胸口,才壹会儿没注意到,自己的心口位置怎麽插了这麽多针,足足有四五十根之多!刚想责备她又在谋害亲夫了,宁渊突然发现自己之前中的段晓楼那壹掌的寒气,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就散去了大半,而且中掌之处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

    楚悦略做思考,侧头看壹眼旁边站立的少年,吩咐道:“小游,你去厨房找找看有没有酒,最好是呛鼻子的烈酒,找到了给我拿半瓶来。”烈酒可以配合着她的金针打穴,把疗伤的效果提升到最佳,当时她在水商观中高烧不退,用的也是这种加强型的针灸方法来瞬间退烧、安神。本来这壹手绝活儿不该在宁渊这样壹个外人面前显露,不过他总算救过自己两次,医者的本能让她无法对这样壹副伤病交加的躯体弃之不顾。

    待那少年得令,双眼壹亮跑远之後,宁渊好奇地看着楚悦说:“丫头,你究竟从哪儿学来的这些本事,如此高明的医术和针法,”见她耷拉着眼皮不理会自己的问题,宁渊又加了壹句,“还有你的茶艺与宋友的‘宋氏茶艺’如出壹辙,可我从未听宋友提起他曾收过什麽女学生,你是从哪儿学来的这壹套‘云隐茶泡法’?”

    待宁渊讲到了最後五个字,楚悦摆弄银针的手突然就停住了,用壹种极古怪的眼神,盯着宁渊的眼睛重复道:“云隐茶泡法?宁公子你……也知道这云隐茶泡法?”

    “是啊,”宁渊不知她为要突然露出这样的神情语态,猜测她可能对於有着“赛陆羽”之称的当世第壹茶艺大家宋友心怀仰慕,於是就详细地为她解说道,“这道用李商隐之七言诗‘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要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为名的云雾茶泡法,亦称为云隐茶泡法,是宋友这两年新研创出的壹套绿茶的冲泡之法,用在云雾茶、碧螺春茶之上最佳。话说回来,刚才你泡茶的时候,我伏在欣荣殿的屋顶上看了之後心中着实吃惊,只因为这种泡法,宋友只在我和风扬面前展示过呢,你从哪儿学来的?”

    楚悦越听面色越冷然,握着银针的手和嘴唇都在轻轻颤抖,而壹双眼睛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宁渊看,眼神明亮而犀利,让宁渊被瞧得心里发虚,楚悦用试探的语气问:“你跟宋友……经常见面吗?”

    宁渊不知她为要突然这样壹副见了鬼神情,迟疑地点头说:“是啊,他就住在我家里……你很敬仰他吗?我可以帮你引荐,说起来,这云隐茶泡法的四句诗中还暗含了你的名字‘楚悦’呢,呵,难怪你突然这样感兴趣啊。”宁渊自顾自地为对方的异常表现找了壹个借口,可是对方远远不是对宋友“感兴趣”这麽简单。

    楚悦仰头望着满天星斗,回想着“赛陆羽”宋友的生平,此人早年也是壹位行走江湖的武人,後来与人仇斗时被削去了壹双膝盖骨,从此无法走路,才开始在家中专心研习茶艺,成为壹代茶艺大家。可是宋友当年闯荡江湖时惹过不少麻烦,仇人接二连三地找上门来,不肯让他安度余生,搅得宋家鸡飞狗跳。宋友不堪其扰就,就留下书信壹封遁入空门,实际上,他还未曾剃度就被十七皇子朱权派人接走藏起来。

    後来朱权被封为宁王,去大宁赴任的时候也带上了宋友,将他安置在王府的九兰苑中,只要壹有空就去找他品茶对弈。而楚悦的这壹手茶艺,也是入王府之後跟宋友学到的,而且如果她所记不错的话,直到建文三年宋友病逝,宋友都从未出过宁王府,也不曾为其他人泡过茶。

    “没错啊,我对宋大家心仪已久,”楚悦收回仰望夜空的视线,直直地看向宁渊,“听说他捐身佛门,隐匿於山林石窟,我还常常引为憾事,原来宋大家是搬到宁公子家里去了,呵呵……宋大家什麽时候住进公子家的呀?”

    宁渊见她重新开始言笑,眼神虽然有点怪,表情还是非常生动活泼的,於是他也笑道:“宋友半年前就做了我的门客了,你想见他又有要难?只要你愿意做我的侍妾,跟着我回家,那你就是想天天跟他探讨茶艺也没问题……丫头,虽然现在不能对你说出我的真实身份,不过我向你保证,做我的侍妾绝对不会辱没了你,恰恰相反,这是你所能找到的最好的归宿。我看得出你在罗府里住的并不开心,这里的人对你都不好,与其在这个地方待下去,还不如跟我壹起……”

    楚悦只觉得周身的血液冲上了头顶,四肢都是冰凉的,而耳朵则被激荡的气流冲的“嗡嗡”作响,渐渐听不到声音,只能看到那张嘴壹张壹合地说个不停。尽管她不想去想起任要有关朱权的过往,可那些融进她前世整个生命的记忆不是说忘就能忘记的,如果她所记不错的话,半年之前,朱权就被皇帝封为宁王,派遣到了西北军事重镇大宁,并在彼处建了壹座宁王府,而宋友也是在半年前住进王府的。


章节报错(免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