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宴背着黎冉,点点阳光撒在墨发上。

    他走得很稳,每走一步,地上的树叶就响一下,远方是喊叫厮杀,旌旗猎猎,淡淡的血腥气传来。

    一支箭梭地飞来,钟离宴步伐一顿,立马侧身躲开,箭深深插入树干,一阵风吹来,落叶簌簌掉落。

    黎冉立马向旁边看去,一个士兵站在琼楼高阁之上,手中拿着弓箭,脸上满是喜悦。

    相隔甚远,只能看见他嘴巴一张一动,分辨唇语,好像是“四皇子在那边,速速把他人头拿下,二皇子重重有赏”。

    黎冉微微抿唇,两人还来不及反应,密密麻麻的箭便射过来。

    背上带着一个人,钟离宴到底没有那么敏捷,堪堪躲开一箭,另一箭又来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扫到一旁比较粗壮的树,打算先带黎冉躲一下。

    就在此刻,一把箭直直地往钟离宴喉咙处飞去,银光闪烁带着肃杀的气息。

    黎冉恰好看向那处,发觉他没有察觉,立马用手臂去挡。

    箭穿破空气的声音在这一秒很响,像是耳边钻过,钟离宴这才蓦然反应过来,整个人疾如雷电地向后退去。

    尖锐的箭头擦过黎冉的手臂,落到草地里。

    “嘶。”她痛得叫出声来,手用力抓住钟离宴的肩膀,滴滴鲜血顺着破开的衣袖流下。

    一股异常香的气味从伤口处钻出来,钟离宴顿了下,压抑胃里传来阵阵渴望。

    他带着黎冉来到树后,箭接踵而至地打在树干上,终于可以歇一口气。

    望着她雪白胳膊上令人心惊胆战的可怖伤口,钟离宴有些恼怒。

    这是他的东西,他们居然敢伤了她?

    他小心地放下黎冉,双眼深处邃然变成黑色,隐隐闪过红光。

    黎冉只觉得有股说不出的感觉陡然出现,有点不舒服。

    大家都看不见——浓郁发稠的黑气渐渐从钟离宴身上冒出,一点点爬过草丛,所经之处草木皆哭泣之声。

    黑气开始时速度并不快,到后面直接变成一道细细的线,飞速地在空中穿梭。

    钟离宴的眸子闭上,此刻他的感知并不在这周围,而是随着黑线所到之处转变。

    不一会,黑线就到刚刚射箭的士兵处,他们几人正在想法设法改变角度射杀钟离宴。

    看到那三人后,这条看不见的黑线分成好几条,猝然直攻他们的额间。

    目标达成后,剩余黑线退下,顷刻间化为乌有。

    钟离宴睁开眼睛,蹲下看黎冉的伤口。

    而另一处,那三个射箭的士兵,一个忽然心疾发作,倒在地上,手上拿着的箭刺穿同伴的喉咙。

    还活着的那个人,立马扔下箭,去看摔倒在地的两人,死状残忍。

    他心凉半截,突然想到曾经有关四皇子钟离宴的传闻。

    “灾难!是瘟星啊!”

    士兵大叫着,头上的黑线蠢蠢欲动,正向楼下跑去,他一下没站稳,直直地从高处掉到地上,没了生息。

    正在检查伤口的钟离宴笑了笑,面色微微发白。

    眼前白暂的皮肤上丝丝的鲜血流淌,他喉头发痒,凑近舔起来。

    黎冉微愣,胳膊上传来酥酥麻麻的痒意。

    钟离宴眼里是满满的欲望,瞳孔深得如同漩涡,直让人陷下去。

    银音蝶先前的警告不是错的——会被吃掉的。

    她一阵后怕,手微微动了动,想要抽回,却被钟离宴牢牢握住,纹丝不动。

    他又长又软的睫毛轻触肌肤,温热的唇慢慢滑动,舌尖抹去血迹,像是在亲吻。

    黎冉望着半蹲的他,风吹动,勾勒出极瘦的腰线,衣角下露出纤细修长的小腿轮廓。

    黑发飘扬,一丝发飘到她面颊,很痒。

    血不流了。

    钟离宴的唾液似乎有某种作用,这么长条可怖的伤口很快就止住了。

    黎冉垂眸,遮住漂亮的眼瞳。

    钟离宴慢条斯理地扯下衣角干净的一块,轻轻包裹在伤口上,整齐平稳,最后还打了一个好看的结。

    如同欣赏艺术品般站了起来,目光深邃。

    “现在怎么办?”黎冉声音有点哑,带着疲倦。

    钟离宴信手走动几步,姿态悠闲惬意,像是在闲逛。

    还没等他回答,一道的声音传来,“黎小姐。”

    秦纳穿着铠甲,身上溅着血,看到瘫在一旁的黎冉,嘴唇微抿,面色冷峻。

    “你的胳膊怎么了?”

    他走近,长剑鲜血滴落,身上的血腥气直钻两人鼻内。

    看上去刚刚才结束一番厮杀。

    钟离宴眸子里闪过一抹不耐。

    他皱眉,面色不虞地叫了一声,“秦将军。”

    秦纳看到钟离宴脸色,以为是身上的血污,便站住,不再往前。

    “黎小姐,四皇子,你们没事吧?”

    黎冉摇摇头,钟离宴敛下眼皮,不答话。

    “此地不易久留,你们跟着我吧。”秦纳提起刀剑,银色的铠甲威风凛凛,看起来十分可靠。

    一直呆在这里也不是办法,黎冉尝试站起来,脚踝传来剧烈的疼痛,疼得她眉头直皱。

    秦纳看出黎冉的脚崴到了,面上严肃起来,四处看一圈没发现敌人,随后眉眼缓和,道:“你........”

    钟离宴不动声色地走过来,遮住黎冉。

    冷冽的神情出现在他脸上,伸出一只手,“还行吗?我背你吧。”

    “好像不太行。”黎冉苦笑,脚一动就是钻心的疼。

    秦纳身型高大魁梧,眼角疤痕看上去显得更为冷冽。

    他看着钟离宴,少年偏瘦,面如桃花,唇如桃瓣,虽然个头不矮,但能背的动吗?

    就在他暗自皱眉时,钟离宴转过来,面上似笑非笑,眼形是似醉非醉的桃花眼。

    “要不秦将军来背?”

    话带着浓浓恶意,像陷阱在引诱敌人,秦纳要是此刻点头应下,恐怕下刻就要死了。

    “阿宴背我吧。况且待会万一有敌人,还需要秦将军御敌。”

    黎冉微微皱眉,不明白钟离宴是何意思。

    这几日他看起来对她好感日益愈增,此刻又说出这样的话。

    此刻只希望早日完成任务,离开这个脾气奇怪的人。

    秦纳点头,不打算多说。

    黎冉虚弱地靠在深褐色的树干上,浮末般的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洒下,即使发鬓全乱了,也不能遮盖住她的美貌。

    这一点的狼狈,更显花容月貌。

    .......

    路上,黎冉询问秦纳,秦雨凝是否安全。

    他点点头,说就是她让他来找黎冉的。

    之后一路,三人沉默无言。

    奇怪的是,刚刚在树丛待的那么一小会,出来后世界像是变了。

    那些随处可见倒向二皇子旗下的士兵全都不见了,周围异常安静。

    就这样走一小会后,看到了金銮殿。

    就在前面不远处,周围重兵守着。

    见到他们,为首的士兵鞠躬,面上敬重,“参见四皇子,秦将军。”

    这里人太多,黎冉有点不好意思,把头埋在钟离宴背上,把自己的脸藏起来。

    声音刚落,一位公公仓促踏地出门槛,把他们宣入殿内。

    见皇帝,再让钟离宴背着不太合适,黎冉要求下来,走路一颠一颠的,宫女立马上前搀着。

    一进去,气氛就十分紧绷。

    美艳的皇后坐在床榻之上,小声地抽噎着,地上有道细长的血迹没处理干净,若隐若现。

    见有人进来,皇后用手帕擦了擦泪,站到一旁。

    “是朕的错,没有告诉你,让你受惊了。”皇帝面色憔悴,只穿一件白色中衣的,没有之前华贵的衣物加成,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的老头。

    反观一旁的皇后,在这样强烈的对比之下,她年轻得出奇,明明已有四十多岁,但面如娇儿,双眸似水,肩若削成,腰如约素。

    见到众人,皇帝颤颤巍巍地坐起来,两只眼睛凹陷,手指肿大难以伸直。

    “宴儿。”他笑眯眯的,语气温和。

    “你愿意到你母后门下养着吗?”

    他一向不大喜欢这个儿子。

    也许是出生代表的灾祸,也许是那双和他太过相似的眼。

    但事已至此也没有办法。

    钟离宴性格弱糯,能力平平无奇,只希望现在教导——还来得及。

    皇帝叹息。

    话出,在场的众人一下明白皇帝的意图。

    刚刚一路走来的风平浪静暗示着二皇子失败了。

    一输,满盘皆输。

    皇后有点吃惊,立马看向皇帝,眼里含情脉脉,满是感动。

    钟离宴眼睛微眯,看不懂在想什么,很快,嘴角勾笑,“好呀,父皇。”

    得到答案,皇帝只觉最后一件心事已了。

    他时日恐怕不多,先安排好一切吧,养在皇后门下,对皇后来说日后也是个保障。

    二皇子那个.......逆子,不想了。

    如今就剩一个子嗣了,希望不要出什么幺蛾子。

    皇帝闭上眼,只觉心累。

    “秦将军,朕知道你清白。没有事先通知,让你受惊了。”

    秦纳连忙跪下,面对圣上如此客气的话不敢造次,道:“微臣不敢。”

    “都下去吧。”皇帝抚着额头,心里一一盘算,有的家族近来几年太过猖狂,是该清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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