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光年,新帝钟离宴登基不到一月便退位了。

    震惊的是,他把帝位传给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盛姜,盛太傅的嫡亲孙女。

    历史上从未有过女帝,让一女子登基,闻所未闻,简直匪夷所思。

    大臣们闹起来,一个个吹胡子瞪眼,放话道,若是让黄毛丫头上了台,他们都不干了。

    于是,钟离宴顺水推舟地同意了,让他们该告老回乡的回乡,该贬谪的贬谪。

    而盛太傅为首的那派大臣很是乐意,开始提拔新人,为朝堂补充新血液。

    不久,史上第一个女帝登基,她举办女子学堂,改善女子地位,安富恤穷,薄赋轻徭。

    在位期间君圣臣贤,民心齐聚。

    *

    半年后,春暖花开,外面下起了纷纷扰扰的小雨。

    秦雨凝撑起油纸伞,向京城外面走去。

    钟离宴没有把黎冉葬在皇后陵中。

    而是葬在了京城郊地的悬崖边。

    瀑布声入耳,数珠水滴散落,景色迤逦静谧。

    树林旁就是黎冉的墓,墓碑上面刻着几个笔走龙蛇的字:吾妻黎冉之墓。

    秦雨凝抓紧伞柄,似乎上天知道她的来意,刚到这里,雨就停下了。

    收好伞,拿出竹筒里放着的画。

    “黎姐姐。”她小声地叫唤,可这一次没有人应答了。

    “上次,我想着要是画出最满意的画,便送你。可是,我画出来了,你呢?”

    秦雨凝说着说着,泪从眼里涌出。

    面前是气势磅礴的瀑布声,清脆杂乱的鸟叫声,几乎淹没她絮絮叨叨又细碎的话。

    一滴水珠宣纸上,把干涸的墨洇开些许。

    不知是瀑布飞溅的水滴还是泪水。

    见此,秦雨凝立马把画往旁边放了放。

    浓厚的金光照耀在画上,使得画上的女子愈加生动,好似下一秒要跳出来。

    她从袖子中掏出金燧,把画平平整整地放在墓前的石砖上。

    很快,汇聚日光的金燧在纸上照出一个小洞,宣纸烧起来了,白色的纸卷起,变成碳黑色,被风一吹,飘落到地上。

    如今的秦雨凝已成为京城有名的画师,一画难求。

    在淡淡的火焰下,这幅价值上千金的画就这样湮灭。

    “黎姐姐,我把它烧给你了,你能看到吗?我很喜欢这幅画。”

    秦雨凝站起,风吹得衣角飘扬,她明明笑着,眼里却不带笑意,只有那一滴又一滴的泪顺着脸颊落下。

    渐渐地,她泣不成声,哽咽着离开了。

    风吹散那一点残余的灰烬。

    *

    钟离宴退位前,想到黎冉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她想让他当上皇帝后,多给女子一点选择。

    他当时口头答应了,却没放在心上。

    那时他还不懂,懂的时候后悔已经晚了。

    冉冉失望了,她不要他了。

    他不是一个好皇帝。

    望着疮痍满目的民间,钟离宴下了一个决定。

    把皇位让给才智不输男儿的盛姜。

    此后盛世太平,物阜民康。

    退位后,没有人再关心他。

    他浑浑噩噩地过着,如同行尸走肉,直到某日——

    钟离宴变成了一团黑气。

    来到人间时,他就是一团黑气,懵懵懂懂,撞入了当时是宫女的裴芮肚内。

    有了躯体,有了灵智,但生为人,他忘记了做黑团时的记忆。

    所以当钟离宴再次变成黑团时,他蓦然回想起来,曾经的自己便是如此在凡间飘飘荡荡几百年。

    颠沛流离,没有归宿。

    那时他不懂,也不怕,就漫无目的地漂浮,吸收天下怨气、恶意。

    现在的他怕了。

    知道自己是谁,钟离宴不喜欢身不由己只能游荡的感觉。

    黑团从皇宫飘出,哪里怨气大、恶意多,便飘到哪里去。

    钟离宴飘过熟悉的街道,唤起了他曾经与黎冉点点滴滴的过往。

    黑团也会难过。

    不再是分散肆意的气雾状态,而是小小的聚集成一个球,一抖一抖。

    反正没人能看见他。

    慢慢地,钟离宴发现自己往黎府飘去。

    那里恶意浓稠,萦绕着府邸上方,黑乎乎的。

    他看到了一个发疯的女人,还有一个中年女子。

    中年女子抱着疯女人大笑着:“她终于死了!”

    是黎安莲和黎母。

    她?

    她是谁?

    很快,钟离宴就有了答案。

    “就算黎冉那个小贱|人再聪明又怎样!莲儿,你听娘说,娘为你报仇雪恨了。”中年女子又笑又哭,搂着疯女人,又喊又叫。

    原来,刚生黎安莲的时候,黎母就在宫里花费巨资养了几个心腹。

    她认为自己的女儿未来会进宫,便提前安置好宫中人手。

    后来,她找来了见血封喉,托人给了五公主,并且稍加暗示。

    五公主脑子直,不会想太多,果然把毒给了黎冉。

    黎母又派人在新婚当日的合卺酒里下毒。

    她只想毒死钟离宴或者黎冉其中一人。

    毒死钟离宴,按照规矩,黎冉也要跟着下葬。

    毒死黎冉,便再好不过了。

    两手准备,万无一失。

    本来按照宫中的严谨程度,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但钟离宴登基后,各方人马夹杂其中,错乱至极。

    阴差阳错之下,便让黎母得逞了。

    黎母笑得鼻涕眼泪都出,面部扭曲。

    她的孩子起码还活着,曾蕊的孩子却早早死了。

    变成黑气,钟离宴明明没了触觉,但他心脏好痛,如同摧心剖肝。

    源源不断的恶意被黑团吸进,他高高在上地看着底下大笑的黎母,晃了晃。

    人心深处所有的恶意、恐惧,在他眼里都一览无余。

    黑团散开些许,那些多出来的黑雾慢慢凝固成一根毛,钟离宴把它揪了下,撒到黎母头上,看其融入她的身体。

    从今往后,黎母日日夜夜都会做噩梦。

    直击到心中最恐怖的、最害怕的部分。

    ......

    入夜,黎母甚是安心,躺到床上,白日的疲倦尽散。

    很快,她沉入了甜美的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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