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渐渐多了人气，来往的家属和病号们很有礼貌，只是在途经时隐晦地扫他两眼。
似好奇、似怜悯，总之奇奇怪怪，谢平殊一时间看不明白。
谢平殊茫然地抹了把脸，发觉自己嘴角还挂着一串晶莹，枕着的单词书湿了一小块。
......直接社死了我靠。
一道身影从走廊的一边走过来，来人披着外套，里边穿的是病号服，站在他跟前，递来一张纸巾。
谢平殊抬头，震了一下，小声喊：“妈。”
谢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表情一如既往地骄矜，向他再次递了递纸巾：“没长手？”
谢平殊连忙接过，顿时觉得纸巾自带的一股子茶香沁人心脾，把这苦夏的最后一点心酸都撵了个干净。
“去洗漱，进屋吃早饭。”谢妈冷冰冰地，又忍不住补一句，“丢死人了。”
谢平殊嘿嘿一笑，一溜烟儿跑卫生间漱口去了。
真好、真好，谢妈和傅庭安都身体无虞，还不和他怄气，照谢妈那性格，再哄两句，很快就能恢复如常。
他有点想欢呼一嗓子，但顾及到还在医院，刻意收敛了些，先点开V信给傅庭安发消息，喜滋滋地汇报了谢妈状况，不出意外的话，两人都能在三天之内出院。
傅庭安很快回了消息：“收到。”
有点冷淡。
但无伤大雅，人家最大的优点就是脸皮厚。
他从卫生间里返回，拿起留在座椅上的单词书往病房走，远远地望见两个人，其中一个顶着一头惹眼的闷青毛发，走得婀娜多姿，眼妆的亮片恨不得折射出刺眼的灯光，直接把路人的眼睛都闪瞎。
另一个自然是傅庭安。
谢平殊小步迎上去，先冲徐宛问了声好，徐宛扭头哼一声，傅庭安问：“阿姨在病房吗？”
“在呢在呢，她叫我吃早饭，不知道有没有你的份，先看看去。”
傅庭安瞥他一眼，小孩满脸难掩的喜色，眼睛亮得出奇。
他想叫他稳重点，但对上小孩的一双眼，又觉得这样的谢平殊已经好久不见，傅庭安默了会儿，终究没忍住笑。
“走吧。”傅庭安遮掩似的挡了一下脸，先行一步，谢平殊忙不迭跟在他后边，笑嘻嘻地帮徐宛拎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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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走进病房，谢妈精神不错，自己拉了个凳子坐床边赏景。
陪护床上坐着个男人，穿着皱巴巴的西装，脸色阴沉，低头削着苹果。
谢平殊不太了解五院外这千篇一律的高楼大厦有什么好看的，但陪护床上的男人他看清楚了——谢爸。
他差点乐昏了头，以为谢妈和傅庭安不再计较就能作数，全忘了他家还有个老爹。
风尘仆仆地从外省连夜赶回来，那边的工作刚上正轨，本来就没几天休假，却因为他的过失，害得谢爸赶回A市来替他擦屁股。
“爸，妈。”谢平殊心虚地搓着手心，凑上去接谢爸手里的苹果，“我来削吧。”
谢爸放下水果刀，腾地站起来，脸色难看至极。
对视的一秒，谢平殊在片刻之间想到了什么，颤了颤眼睫，眼睛不自觉地微微闭起。
清脆的响声在病房里响起，谢平殊微微偏头，左脸红了一片。
谢妈应声回头，脸色刹那变了：“你做什么！”
病房里安静得只能听见谢爸粗重的呼吸，谢平殊低垂着头，不敢做声，谢妈夺步过来，一把推开谢爸，护在儿子身前。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打人做什么？”
谢爸喘了几口气，伸手去拽谢平殊的衣领，谢妈一把挡住他的动作，恶狠狠地和谢爸瞪着。
病房内的对峙十分微妙，徐宛下意识拉着傅庭安退了半步，作为外人，他们出现在这里就不合时宜。
“你昨晚去哪了？”谢爸问。
他声音有些哑，还带着鼻音，大概是赶了一晚的路，感冒了。
谢爸还比谢平殊矮了好几公分，谢妈更是只有一米六多的身高，谢平殊低着头，余光还能扫见谢妈间杂了几根雪白的长发。
他俩已经四十好几了，还一个在外省打拼，一个在周末加班。
傅庭安挣开徐宛的搀扶，上前几步，开口道：“叔叔，回家再说吧。”
“......昨晚真是麻烦你和你同学了。”谢爸收拾了情绪，转而看向傅庭安，傅庭安轻轻摇头：“应该的，师兄那边我会道谢。”
谢爸再度抬起手指，指着谢平殊的鼻尖：“再敢有下次，你试试看。”
“叔叔。”
谢妈打开谢爸的手，搡他一把：“试试什么试试，他又不是故意不来。”
谢爸忍下怒火，冲谢平殊挥了挥手：“滚滚滚，见你就烦。”
谢平殊静默地立在原地，等谢爸把谢妈拽回床上休息，又打开饭盒给她喂粥。
谢妈不太放心地望了一眼，拍拍自己的床沿：“小殊，来这边坐。”
“让他滚。”谢爸眼也不抬，一边拿粥堵住谢妈的嘴，一边狠狠地骂着，“这么爱玩，有本事就别回这个家了。”
傅庭安叹了一声，打断他的狠话：“叔叔。”
谢爸还算给他面子，重重地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傅庭安这才上前勾了一下谢平殊的胳膊，谢平殊缓缓回头，眼中映入傅庭安线条流畅的侧脸。
和娇小的谢妈不同，傅庭安与他身高仿佛，只是略瘦了些，并肩站着的时候，或许是出于慕强心理、又或许是出于惯常的依赖，谢平殊总觉得心中隐隐的底气也更充足了些，好像傅庭安站在他身边，就会显得他的过错都还有机会弥补。
是有机会的吧？
“你先陪徐宛去外边吃早餐。”傅庭安把徐宛拉过来，又将两人推在一起，“V信联系，记得看手机。”
徐宛愣了几秒，心领神会地抓起谢平殊的书包，又挽住他胳膊，立刻掉头往病房外走。谢平殊被他拖着拽着，浑浑噩噩地，很快就出了病房。
傅庭安转回头，关上病房的门，向邻床的老太和家属道了歉，才在陪护床上落座，接着谢爸刚才放下的苹果继续削。
“叔叔，您知道谢平殊开学摸底考的成绩吗？”
谢爸压着火气，咬牙切齿道：“他妈说了，15分的数学，0分的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