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内昏暗潮湿,岩壁滴滴答答落着水珠,地面山长着厚厚一层青苔。
杜南秋躺在一堆树叶上,面色苍白,呼吸孱弱。
乐远行唤杜南秋几声,见他没有反应,心下一凉,赶紧抓起他的手腕。
用灵力游转一周,见他伤势虽重,但不致命,略略心定,才问道:“忆然,你可有看清黑衣人的模样?”
沈忆然:“看清了,是一个年轻人,圆脸,剑眉,个子不高,肤色很黑。”
徐新恨奇道:“没有蒙面?”
沈忆然颔首。
徐新恨心道舅舅个头很高,不是圆脸,肤色也绝不黑,看来打伤杜南秋的黑衣人,另有其人。
乐远行在脑海中搜寻一番,也不记得认识这样一个人,于是蹙眉道:“他用的什么武器?”
沈忆然想想,道:“很普通的一把剑。”
乐远行:“是修士还是魔?”
沈忆然摇头,沮丧道:“我看不出来。”
一般问天派和人动起手来,沈忆然都是躲着不露面的那一个,所以更多细节,只有等杜南秋醒来才能知道。
杜南秋被那人一剑伤在肝胆,沈忆然虽然用灵力给他止了血,但大约是沈忆然灵力不济,杜南秋伤口愈合的速度很慢,在乐远行他们到来之前,还是流了一地血。
眼下他十分虚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沉吟片刻,乐远行道:“此处环境恶劣,不利南秋伤势,忆然,将南松扶上你的法器,咱们四处转转,看看周围是否有人烟。”
出发前,乐远行想给甘九游和傅如松传个消息,便问道:“小鹤呢?”
沈忆然道:“我让小鹤去给师叔他们递大师兄受伤的消息,还没回来。也许等到我们找到落脚的地方,小鹤就能寻着我和大师兄的气味找来。”
乐远行略一颔首,又问起莫含情的踪迹。
沈忆然道,那天乐远行被大风刮跑后,浪便停了,莫含情怀疑是风流年搞鬼,便入海底城找人算账去了。
徐新恨一听,悠悠道:“师父,莫含情平日可没少给你说甜言蜜语,现在明知你生死不明,不说来找找,居然还去寻别的男人。啧啧,狗男人,还好你没跟了他。”
沈忆然在旁猛点头。
乐远行:……
说话间,师徒几人分头上了法器。
沈忆然带着杜南松在后,乐远行带着徐新恨在前。
长空之上,乐远行低声问道:“你说这个黑衣人会是谁?”
徐新恨将魔尊剑瑜的容貌描述一番,又将自己的推测告诉了乐远行。
乐远行蹙眉道:“现在九重大陆一共出现过四位黑衣人。第一个,是替你去了狼耳的魔尊剑瑜;第二个是借包打听之口,给我们留下仙名山讯息的黑衣人;第三个,是邪魔口中,帮他们破了监牢,放他们出来的黑衣人;第四个……便是打伤杜南秋的圆脸黑衣人。”
徐新恨沉吟道:“师父你可记得,当时包打听说那黑衣人曾提及,你会和一位黑衣少年同来,还说我不记得他的名字。特意提起这两点的,一定是认识我的人。然而我在九重也好,天界也罢,根本不识得任何人,所以我想这个黑衣人也是舅舅。”
乐远行点点头,他也倾向于此人亦是魔尊剑瑜。
徐新恨是剑瑜的外甥,更是他选定的继承人,二人血脉相连,休戚与共。
试问,徐新恨困在此处,剑瑜是想要制造困难,留他在此,还是想方设法留下暗示,让他们找到阵眼逃脱?
于情于理,剑瑜应该想要帮他们离开。
而这在不同地方出现的黑衣人,行为恰好可以分成两种。
一类是给他们提供帮助,还有一类是给他们找堵。
帮助他们的事既然都是剑瑜所做,那么放出邪魔和打伤杜南秋的黑衣人,便应该是其他人,且很有可能是同一人。
可是这人究竟是谁?
是现实世界中乐远行的对手,还是书中乐远行的敌人?
若是书外,很有可能是苍梧所为。
不过,他想自己那天帝徒儿八成也知情,否则布这么大局,困天帝之师,苍梧还没有这个胆子。
想到这里,乐远行不得不承认,从前自己对小天帝的教育很失败,也很成功。
失败的是,徒儿居然欺师灭祖,一点情面都不留。
成功的是,他果然教出合格的帝王,冷静,冷酷,心中除了大业,什么也没有。
见乐远行闷闷,徐新恨估计另外的黑衣人与乐远行有关,于是轻轻拦住他,柔声道:“师父,如今的天帝,未来的魔尊都是你的徒弟,一个徒儿不孝,这不是还有另外一个徒儿陪着你?”
徐新恨气定神闲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当了我两个多月师父,我孝顺你是应该的。再说了,你日后不是还要教我双修之法,这当然也算得上是一种师父。”
乐远行:……
见前面二人形容亲密,沈忆然眼中闪过一丝讶然。
在山中兜转许久,终于在大山深处找到一座小镇。
师徒四人看天色将晚,便决定在此镇落脚。
小镇外,落地收起法器,沈忆然背起杜南秋,几人向村口而去。
村子在群山环抱的深处,古朴幽静,屋舍俨然。
青瓦青墙,由点成片,是这万里苍翠中的一点墨色。
村内,溪水蜿蜒穿梭,石桥木桥鳞次栉比。
溪水边是青石板铺就的小道,光可鉴人,显然是维护有加。
走在镇中,可见家家户户冒着炊烟,可闻围墙内鸡鸣犬吠。
可奇的是,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路上没有任何行人。
绕了一圈,镇上的茶铺酒肆也早早关张,门板上落着一层灰,看样子已经许久无人问津。
乐远行让沈忆然陪着杜南秋坐在桥墩上,他和徐新恨则去敲一家的大门。
这家正在做晚饭,烟囱冒着烟,菜香肉香也顺着门缝溜出来,隐约地,还有小孩的哭闹之声传出。
可师徒二人敲了半响,也无人应声。
乐远行想想,又高声道:“有人吗?我们是途径此处的修士,想借宿一晚。”
他不敢说问自己是问天派掌门,毕竟在九重他的名声又差又响,没准深山老林里也有人听过,万一把这家人吓着,反而不美。
话音一落,里面的响动停了一瞬,可等了一会,还是不见有人来开门。
乐远行正犹豫要不要借莫含情的名号用用,谎称自己是乾坤派护法,远远地,却走来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看着七八岁,拎着一盏红灯笼,低着头,摇摇摆摆地走过来。
转眼,小男孩到了近前。
他见到乐远行几人目露惶惑,连连往后退了数步。
瞧着惊慌失措,灯笼却稳稳提在手上。
乐远行神色一动,主动上前,俯下身子,温言道:“小朋友,你怎么不回家?”
小男孩见乐远行温文尔雅,长得又好看,心下的恐慌稍去,但仍旧警惕道:“你们是谁?为什么会在石头镇?”
乐远行见小男孩眼珠滴溜溜地乱转,不由笑道:“原来这里叫石头镇。小朋友,你家住在哪?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小男孩闻言,连连摇头,一本正经道:“我阿姐说了,不可以带陌生人回家,现在很危险。”
现在很危险?乐远行和徐新恨对视一眼。
乐远行回过头,又柔声问道:“那你可不可以告诉叔叔,既然很危险,那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家?”
小孩摇摇头,正色道:“你不是叔叔,你这样年轻,是哥哥。”
乐远行心想,我这年龄莫说叔叔,做你爷爷的爷爷都有装嫩之嫌,不由哑然失笑。
那边徐新恨上前一步,和颜悦色道:““那告诉哥哥,你怎么独自在街上?””
小孩一见,又是一个好看的哥哥。
只不过这个哥哥虽然笑着,但总感觉没有另外那个大哥哥和善,于是噘着嘴,偏过头,看向乐远行回道:“和我阿姐吵架了,我这是离家出走,要去姨母家住一晚。”
乐远行温和道:“小孩离家出走,家人可是会着急的。”
小男孩哼道:“她才不着急。”
徐新恨听着小孩只提及姐姐,不说父母,于是问道:“你爹娘呢?”
小孩眼睛一红,道:“死了。”
原来是个和姐姐相依为命的可怜孩子,乐远行不禁摸了摸小孩的头。
徐新恨又问道:“你婶娘家在哪?”
小孩指指前面,道:“就在你背后。”
乐远行正要回头去看,那扇紧闭的大门忽地咯吱一开了,里面走出一位妇人,瞥了一眼乐远行,紧张唤道:“小漫,大晚上的你怎么独自出门!快进来!”
那叫小漫的孩子应了一声,噘嘴道:“姨母,阿姐这几日都不理我,也不给我做饭,以后给你做儿子好不好?”
妇人不答,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将小漫护在身后,盯着乐远行道:“石头村不欢迎外人,还请几位速速离开,否则我就要喊族长来了。族长是乾坤派的弟子,法术了得!到时候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乐远行刚要再问,那妇人已经转过身,推着小漫往家里走。
大门紧闭前,小漫喊道:“大哥哥,村外有座庙,那里没有人,可以落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