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三婆拢了拢耳边的碎发。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笑了笑。
只是她看不见，她此时的笑容和哭差不多。夏欢站在一边，忽然觉得踌躇和犹豫。
“你回去吧，我一会得给你堂哥他们送饭去呢。”
夏欢应了声，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夏三爷两个儿子都是村里出了名的光棍
三十好几了，别说老婆了。女朋友都没有过，也没听说有什么问题。现在夏三爷进去了。
整个家恐怕就是死气沉沉的一片。半点未来和希望也看不见。
后院的鸡和鹅。
夏欢喂得都不多。第一个发现这件事的。是夏烨。这孩子，故作神秘得说。他要有很多小鸡仔了。
夏欢一脸奇怪。莫非是从山上抓回来的。不怪夏欢这样想，谁能知道。夏烨除了对植物亲近。
对动物也不差。夏花第一反应就是后院的小鸡孵蛋了。可是算算时间根本对不上。于是就套夏烨的话。
这孩子根本经不起套，三两句交代了清楚。起因是他听见，今早母鸡叫了。
夏花也不多说，直接摸进了鸡笼一只只摸蹲着的。当真从里面摸出来五六个鸡蛋。
在稀饭里慢慢搅进去三个鸡蛋。再加上些葱花。每个人就都能吃到。这个她们第一次收获的鸡蛋。
今天倒是一个不太一样的日子。他们种的那点红薯可以收获了。
难怪以前种地的农民都说。背朝黄土，面朝天。所有收成都得看老天赏脸。
夏欢她们种的两亩水稻，收成恐怕是不成了。现在那些秧苗依然焉焉的。反倒是红薯苗长势喜人。
红薯叶油倒多些，随便一炒。嫩得新鲜，清爽。
就算蒸干再晒干，也可以保存很久。青黄不接的时候泡水后吃。也能当一道菜。
红薯的老藤切碎拌在鸡食里，或者拌在粪肥里供肥。可以说从头到尾都有用。
挖红薯可不是什么轻松的活。顺着红薯藤的走向。用铲子小心松开土层。拔出一连串的红薯。
一旦不小心，铲破皮或者切断。就不能保存长时间了。通常新鲜红薯在地窖当中，少说可以保存三个月到半年的时间。
挖到太阳有些大的时候。也差不多挖完了一小块。差不多装满了三轮车。这回夏烨总算抢到了踩三轮车的工作。
这也许是因为之前去市里，龙鹄已经踩够了。
回到家太阳已经升到最高了。夏欢还好，林慧慧的脸就红扑扑的。眼皮一下下得往下落。整个人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夏欢摸着她的额头，温度不算高。但不得不让人忧心。
夏欢：“慧慧上去休息下，小姨吃饭再叫你。”
林慧慧点点头，摇摇晃晃上了楼。夏欢走进厨房。夏花正把洗干净的红薯放上锅蒸。
“姐，慧慧好像有些发热。”
夏花拿着红薯的手一顿。眉头皱了起来：
“怪我，就不该给她去。”
夏花洗了把手，转身上楼头也不回得说：“欢，你炒个青菜就完事了。别整那么多，我去看看慧慧。”
夏欢收回翻柜子的手，讪讪应了一声。她们家的肉类不多了。之前本来买的也不多。
夏花总舍不得煮。炒青菜的时候放上那么几片提提香是她一贯的作风。
夏欢总要趁她不煮饭的时候。自作主张得煮几个肉菜。之前夏花都没说什么。
现在看来她已经无法忽视夏欢浪费的行为了。
夏欢朝从厨房窗户下扒拉偷看的夏烨笑了笑。又摇了摇头。对方很失望得扭过脑袋回屋看电视去了。
红薯隔着水蒸熟的。皮一划拉就掉了下来。有些粘手。因为没有挨着水，吃起来还带着一点点干甜的香味。
就着这样的红薯，其实有没有肉。都不重要了。原滋原味。甜得都不需要放糖。
夏花也打算等再大些，就可以尝试让它们抱窝了。再晚些时候，搞不好天就要冷了。
到三点多的时候太阳已经转红。夏欢她们必须抓紧这点时间。抓紧收获。如果不抓紧。红薯就会继续发芽生长。
发芽的红薯不是不能吃，但是不好吃。这些工作是相当繁琐重复和无趣的。
但最后，当看见那一框框往家拉的红薯。却又有一种无法言述的满足感和自豪感。
最后天色处于灰和黑了。夏欢几个人才收工。老远就有个大嗓门打起招呼。
“厉害啊，这么小孩子能踩得动啊。”
大约二十来岁小伙子，摆着一张笑脸。看着不像是路过，更像是特意在这等她们。
夏欢几个人都没应声。对方也不觉得尴尬。又扯旗起别的东西。
他说了老半天，最后受不了了。舔了舔发干的嘴皮子问：
“你们家红薯挺好啊，这卖点给我做种呗？”
他说得好像很随意。但左手边的裤腿子早就被抓得皱巴巴了。
夏欢没吭声，她一向不太管这种人情世故。眼睛看向了夏花。龙鹄更加不可能管了，他甚至不明白。这个人类在紧张什么。
似乎是见她们太久不说话。年轻人有些急了。忙说：
“我知道现在粮食限购了。大家都很害怕，但我也是没办法。我们家刚全从市里回来。
真的什么什么都没了。今天你们卖我点吧。这粮食进地种出来也要时间。
都是乡里乡亲。这原来的粮价，再翻五倍行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他苦着脸，却相当熟练得说出了这一大段长串。夏欢有些诧异，对方身上衣服不错。
一般这种条件不错家庭的孩子。大部分都不太善于言辞。更别说低声下气来求人了。
但夏花还是没说话。年轻人有些不太死心得又问：“十倍，不，二十倍行吗。”
夏花最后只能叹了口气。说：“我们家粮食其实也不多。你也知道我们是市里回来也没多久。就这点粮食，那是要指望明年的。
但你情况也不好。看着你我也想去我们当初刚回来那会。
罢了，别说钱不钱了。你先拿半车红薯应应急吧。”
年轻人本来以为没戏了。没想到峰回路转。那几乎差点眼泪就下来了。疯狂喊了几声谢谢。就从口袋里掏出好几个麻袋。
夏烨眼睁睁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挖回来的红薯少了一大把。有些不高兴。扁了扁最。瞪了对方一眼。踩着三轮车就跑了。
也不等还走在后面的夏欢三人了。看来是迁怒呀。夏欢失笑。年轻人倒是看着夏烨离开的方向愣了神。
曾经几何，自己也是拿着这样的眼神。看着一个个来自己家打秋风的亲戚们。
当初父母怎么开解他的，他已经忘了。唯独那种不情愿记到现在。他忽然觉得有些心酸。他好像突然就理解了父母。
最后他也只能低着头，再重复了一声谢谢。
夏欢倒没有年轻人那种深刻的体验和认知。她只是觉得有些新奇。毕竟夏烨刚来那会，简直和木头一样。
夏欢拍了拍龙鹄问：“哎，有没有觉得夏烨比以前活泼多了。以前那跟木头差不多的。”
龙鹄表情有点奇怪看了她一眼：“严格来说，他就是木头。”
夏欢一脸茫然：“木头？我看你是木头。”
说完也不理龙鹄，追在夏花后面走了。龙鹄却想不通了。
夏烨明明就是木头。夏欢却说他是木头。可自己明明是一条龙。
龙鹄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他想不通的事情太多了。自从来到这，似乎每一天都是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