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大唐节帅 >第十章 升官发财
    果然如张光晟所担心的那样,朱泚很“顺从”地坐上了前往大明宫的马车。当然,走之前,还把面如死灰的张光晟也带上了。朱三心想,恐怕这就是杨清所说的——肉胡饼打狗,有去无回吧。

    “哦,这么说,这一切都是那个叫杨清的伙长的主意咯?”

    朱三被朱泚锐利的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他稍稍挪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脑袋里天人交战了一番,最终还是向朱泚坦诚道:“太尉恕罪,杨清或本未想到收拢乱兵,是仆提醒的他。”

    朱泚嗤笑一声:“此处厢车之内,只你我二人,何必自称仆?”

    “儿……阿耶,是儿之错。”

    朱泚边微笑边抚摸着朱三的背,他说:“你不过是想向我证明自己罢了,何罪之有?倒是你说的那个杨清,恐怕他心里早就有这种谋划了,只是你说的东西与他想的不谋而合,所以看上去是他采纳了你的意见。”

    “这……”

    “哼,还以为这人有点儿意思,谁知道也不过是个能谋不能断的角色,差我儿远矣,如此看来,这人威胁倒也不大。”

    朱泚批评起来毫不客气,但是身为儿子的朱三怎么可能不了解阿耶的心思?看朱泚这副嘴上嫌弃,眉眼却十分舒展的样子,朱三就明白,自家阿耶可是很欣赏杨清的——不一定欣赏杨清这个人,但是起码应该欣赏杨清的能力。

    “那阿耶,他伪造的命状上,自称的那什么左金吾卫第一都左厢兵马使怎么办?”

    朱泚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木质的扶手,少顷,他睁开眼睛说道:“也罢,兵都在他手里了,某还能抢回来?抢回来给姚令言吗?反正也不是某自己的兵,恶心恶心姚令言也好。那就给他吧,金吾卫有巡视里坊、宿卫宫廷之责,正好兵乱之后,多有泼皮闹事儿,让他好好管管,迎回陛下之前,长安可不能再乱了。但是也不能把活全交给他手底下的一千人马干了,这些人都是强军,用来做金吾卫的武侯实在浪费。三郎,你可有对策?”

    “此事不难矣。金吾卫武侯众多,多是长安城勋贵、富户之子弟。便让杨清循金吾卫名册点兵,原金吾卫武侯继续巡城宿卫,而那一千泾卒自可操练不缀,甚至还可择金吾卫精壮武侯成军,毕竟他要是只有一千人,也帮不上阿耶什么忙不是?”

    朱泚闻言笑道:“你就真那么看好这个杨清,这可是句句为他打算啊!还是说你觉得他能为为父所用?”

    朱三沉吟了一下,回答道:“其实儿觉得,无可无不可,一开始只觉得他是个猛将之才,后来发觉此人有些急智,亦有仁厚之心还,还,比较有趣,故儿想和他待在一起。至于为阿耶所用,杨清昨夜之举早已得罪泾原诸将校,投靠阿耶,亦是必然。”

    “哼,”朱泚不以为然地发出一个音节,“你愿意和他在一起,那就到他那里挂个虞侯的职位吧。不过你不用管事,我这里还有事交给你。经此一乱,长安破败,光靠金吾卫巡城是不够的,尤其是不久之后,某可能要领大军出征,迎回圣上。你身份上见不得光,军功也不够,不然我就是让你做京兆尹又如何,如今只能委屈你假长安、万年两县不良帅,把不良人和坊丁的架子也给我搭起来,这些不良人虽然平时混得很,查案办事还是很有用的。另外,长安城坊中良家子恐都在神策军中,你带着这些不良人,给我清查长安城中闾左、流民,你不是想让杨清扩军吗?金吾卫那帮娇生惯养的武侯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是,阿耶。只是,军中将校兼领不良帅……”

    “为父实在是无人可用啊!”

    所谓不良人,其实就是缉事的差役吏员,只不过自唐初开始,这些吏员多来自于招安的城中泼皮,也就是黑社会小团体,这些家伙多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民间便称之为不良人,久而久之,就连官方也这么称呼他们了。

    而不良帅也并非官,依旧是吏,一般都是长安、万年两县招安的黑社会头头,当然也有的是京兆尹的亲信,后者则多为退伍后的老兵,不良帅这个吏职,确实很符合朱三名面上的身份。

    看着儿子对自己庄重而不亲近的样子,朱泚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化为了一声长叹。他挥了挥手,示意朱三可以下车了。但当朱三伸手即将打开车门之时,朱泚又叫住了他。

    “三郎,”朱泚话到嘴边,搓了搓手,才继续说道:“过了今日,我赏你一栋宅子,你把你娘接过去一起住吧,以后她便不是外室了。虽然终究不能给你们一个名分,但是我总不会亏待你们。”

    朱三高大的身形猛然一震,他没有回答,头也不回地下了车。

    直到脚落地,他才感到之前所经历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一般。而如今眼前的这一切,猎猎作响的旗帜,熊熊燃烧的火把,甲裙的碰撞,整齐的脚步,还有士卒兴奋之下的窃窃私语,这才更像一个真正的世界。

    想到杨清要是知道自己是朱泚的儿子,想来会是什么吃惊的模样?朱三不由得笑了,杨清一直以为他只是个小小的亲卫,所以朱泚就算再看重,也不会重用到哪里去。其实他是朱泚的儿子,可惜是外室生子,所以朱泚才会在对他的封赏上犯难。

    当然,告诉杨清是不可能告诉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身旁的里坊中飘来一阵羊肉香味儿,令人食指大动,朱三抬头看天,这才发现,已是日出时分。

    他叫来营指挥使,一个叫赵石的精干黑脸大汉,嘱咐他把队伍带给杨清。

    而他自己则脱离了朱泚的仪仗,循着飘出的香味寻找,原来是一个蒸胡饼的小摊。

    摊主是个上了年纪,脏兮兮的小老头,他那乌漆嘛黑的双手在素白的面团之中来回穿梭,端得是赏心悦目。

    “来个羊肉馅儿的?”老头裂开嘴朝着朱三笑道,脸上的皱纹互相拥挤像是挤成了一朵菊花。

    但是朱三并不觉得他丑,也许以前会,以后也会,但是起码这一刻不会。

    他有些理解杨清为什么一定要救出那两个炼师了。无关乎性别、年龄,只是因为,他们,我们,都是人,一个在肮脏的世道中摸爬滚打,浑身沾满了泥淖,却还要扑上白粉,假装自己是白玉无瑕的人。

    “来两个……不,来八个吧!”想了想,自己吃两个也许够了,还得给杨清和焦大带一份,焦大年纪大胃口小,也吃两个,杨清正在长身体,缺营养得很,就让他吃四个吧。今天我请客,便宜他们两个了。

    与此同时,杨清骑坐在丹凤门的城墙上,身后是早已化成灰烬的楼阁。他的两条腿悬空在外晃荡着,似乎这样可以让他放松一些。

    但是实际上他脑子里全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朱泚对自己会是一个什么态度?姚令言是否会给自己使跘子?从前的老上司韩旻可不可以引为助力?

    各种换位思考,仍旧毫无头绪。他不像某些穿越者,一辈子快活完了,才穿越到一个小孩的身体里,对于人心的把控无有不中。他前世也只不过是一个大学生罢了,知道世道艰险,人心险恶,但是具体人家心里怎么想的,完全猜不到,甚至还抱有一丝侥幸心理——不过是一千人的部队,没人会注意到我,对不对?

    要是杨清听见了朱泚对他的评价,绝对要加上一句,连谋都不能谋。他从来没有哪一刻感到这么的自卑。

    脑子里乱成一团,一晚上没睡觉,右眼开始感觉到压迫般的疼痛,晃一晃脑袋,感觉里面一半是面粉,一半是水,晃来晃去全是浆糊。

    杨清闭上了双眼,脑海里突然就浮现出了昨晚的那一幕,揽起时那柔软的腰身,淡淡的清香。以及与自己对视之时那带着淡淡的忧伤与迷茫的眼神。

    杨清再次沉沦了。

    焦大跑上城楼,正好看到东边一轮金日撕开了黑夜的幕布,建中四年十月三日早上的第一缕阳光洒在了杨清身上,甲片顿时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二郎,太尉快到了。”

    杨清回过头,眼中的疲惫与自卑一扫而空。

    “走吧,升官发财就在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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