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老师，这后半部分并不是我自己编的，是我从别处看来的。”思量了半晌，沈初才小心翼翼地开口。
任春鹭刚要追问，沈初又接着说道：“但是具体是从哪里看来的，我也不太记得了。以前小时候在晋中的一个小山村里面待过一段时间，在当地的一个壁画上看到的，当时恰好遇见了一个老婆婆，她问我要不要学，我就答应了。如今要说起来是哪个位置，我也不怎么清楚。”
听了这话，任春鹭止不住地失落，但仍然是不死心地追问：“你小时候是谁带你去晋中的？可不可以回去问问带你去的人具体在哪里？”
沈初脸色为难，露出几分落寞：“家中长辈都已经过世，我也无从问起。”
任春鹭一愣，反应过来后十分歉意地说道：“抱歉。”
沈初摇了摇头，“没事，但是任老师可以到晋中那边去转转，特别是藏虞山那一带，有很多壁画，或许就在里面能找到什么东西。既然这是周朝的舞蹈，流传的文献上应该也会有相关的记载，您也可以去试试。”
任春鹭有点落寞地摇了摇头：“流传下来的乐理乐经我都已经翻了个遍了，可没见到有什么记载。不过想来也是，都已经失传了，哪里还那么容易找得到。”
沈初蹙眉：“乐经？”
“是啊，《楚郑乐经》，郑朝以前流传的民间歌舞大多都被收录在这一本书里面，这还是我一个学历史的朋友跟我说的呢。”
郑朝是周朝灭亡后又经历了业朝、楚朝建立的朝代，距离周朝已经有约莫两百年，到了那个时候，大周流行的贵族礼乐早已颓废，民俗乐逐渐兴起，而任春鹭讲的这一部乐经，是专门收录民俗乐的。
也去了解过后面的历史的沈初沉默了，往民俗乐里去找，能找得到才是有鬼了。
“任老师，悦神舞虽说也有部分流传于民间，但是你要找完整的，不应该往乐经去找。悦神舞与贵族的祭祀息息相关，而且是祭祀礼乐的一部分，往周朝的礼经去找，有线索的可能性更大。”沈初有点无奈地说道。
任春鹭双眼一亮，“你这么说也有道理，我对历史这些不怎么了解，还真的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层联系。”
以往人们都认为悦神舞就是周朝古老民俗的一种，从未想过这会和礼仪有关，毕竟她的那个朋友也说了，现在相关研究太少了，虽说史书上有记载周人尚乐舞，无论是什么场合都免不了唱唱跳跳的，但是历来的研究人员都认为这是和大周开国皇帝曾是乐奴有关，所以后人为了缅怀先人才形成这样的习惯。
至于这是和礼仪相关，那是从未想过的。
沈初摇了摇头，无奈笑道：“这样只是我的猜测，并不一定准的。”这么说着，她面露歉意地对着任春鹭说道：“不好意思啊任老师，没能帮上你的忙。”
任春鹭眉头展开，笑了：“没事，你能提供思路给我就帮了大忙了，行，就像你说的那样，我到晋中那边去转转。”
沈初点了点头，心中松了口气，也幸好任春鹭没看出什么来，如果是研究历史的行家，估计立刻就会发现她说的东西其实已经超出了目前的最新研究了。
周朝灭亡以后，由于外族入侵，宫室被烧毁，大部分记载着周朝礼仪相关的书籍都被付之一炬了，加上后来建立的业朝统治者认为，大周是因为沉迷于靡靡之音才导致灭亡的，便将周制礼乐尽数除去，只余一部分还在民间流传，所以后人根本不知道，这些其实和贵族祭祀的关系更大。
但是沈初和任春鹭说晋中那一带，也并不是瞎说的。
原因无他，晋中以往是大周皇室的陵墓，陵墓中有壁画，上边详细地绘制了周人祭祀的场景，里面就有沈初跳的那支悦神舞。
如果皇陵尚在，那么想必那壁画也还是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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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春鹭对沈初的话深信不疑，这一期的节目录制结束之后，立刻就买了机票飞向晋中。
巧的是，期间她刷到了那位研究历史的朋友的朋友圈，对方也在晋中。
一问才知道，前段时间公安抓了一伙盗墓贼，他们团队在这边对一个周朝古墓进行抢救性挖掘。
朋友还告诉她，在这边发现了很多壁画，上边画的全是一些人在唱唱跳跳，挺有意思的。
任春鹭听到这个消息，难掩心情激动，一下子就联想到沈初和她说的话，于是急急地追问朋友能不能让她也去看一眼那些壁画。
朋友对她突然间提出的要求感到很奇怪：“你莫不是疯魔了吧？你又不研究历史，怎么突然间就对这个感兴趣了？”
“我这不是在准备下半年的演出嘛，到处在找和悦神舞相关的，你说那墓里面有很多跳舞的画，我就想着去看看，能不能有灵感。”
虽然这个要求很不合理，也很奇怪，但是在她硬磨软泡下，朋友还是向上级汇报请示，帮她争取到了看一眼的权限。
于是她跟着考古团队整日蹲在古墓施工区，一寸一寸地在已经被发现的壁画上找，在她累得要放弃之前，还真的找到了一面墙上画了悦神舞的具体动作。
而更让她震惊的是，那日沈初跳的，有好几个动作竟然和壁画上的画的高度吻合。
所以沈初……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她虽然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但是无论是什么时候，人总会对难以证实的鬼神之说心怀敬畏。
而作为艺术家的任春鹭，对这方面也更敏感。
待在晋中的这段时间，她也听了不少当地的传说，这里的老人说小孩子眼睛干净，有时候会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她便不免觉得，沈初小时候学的悦神舞，未必是跟当地的老人学的，而有可能是跟……学的。
想到这个可能，站在古墓壁画前的任春鹭不免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子不语怪力乱神，这种事说出去，就算不被当成傻子，也可能会吓到人。
所以任春鹭决定，只把这件事当成巧合，不对任何人说是沈初提点她来这边找灵感的。
……
后来，沈初在某个场合再次遇上了任春鹭，两人寒暄过后，她想起了这件事，便多问了一句，本意只是出于客套的关心，却没想到任春鹭脸色大变，下意识地张望了一番后，将她带到了一个小角落，才神秘兮兮地对她说道：“沈初，我怀疑你以前见鬼了。”
沈初：？？？
沈初按下心中的荒唐感，追问道：“怎么说？”
任春鹭压低声音：“照你说的，我真的在晋中的某个古墓中找到了画有悦神舞的壁画，但是那画在墓中，在外边根本看不到。所以你说小时候见过那壁画，还有人教你跳，那肯定不是活着的人，那东西是故意迷惑你的，你要小心，以后别往那边去了。”
沈初：……
这般说着，任春鹭还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说道：“你放心，这件事我没说出去，不会有人知道你撞鬼了。”
沈初只觉得又好笑又无奈，总不能向对方解释自己其实就是从千年前来的，所以只好顺从地点了点头。
任春鹭还告诉她自己的舞蹈在那些壁画的启发下已经成功完成了，顺手塞了两张票给她，嘱咐她到时候的巡回演出一定要来看。
沈初全都应下来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