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老马的晚年生活 >97中 人院气象新全城解冻 酒后斩浓情老马回屯
    灰不溜秋的墙皮、发霉长草的灰瓦、漆黑生虫的木门、泛白掉渣的家具……钟理最后一次安安静静地参观自己出生的地方,没有留恋,多半欢喜。曾经他抛弃过这里,现在他要重建这里,未来他将重新定义。

    最后一次驻足瞻望瓦房里裂缝倾斜的东墙,最后一次抚摸熏成炭黑的灶房,最后一次游览变成生物园的青砖砖缝……钟理穿过鬼屋一般飘来飘去的绳子电线,踩过乌黑一片的院子地面,出离这座散发着远古之味的老房,然后一回首,二回首。

    三月的最后一天,钟理握着一支破笔和几张破纸再也没回头地去了堂弟钟琼家。经过七八天没日没夜地设计,钟理对老房的改造终于有了确定的思路。

    “现在不是三段嘛——前院、瓦房和后院!前院七八米长短不变,但是东西三七分隔成两块,东边三米宽盖成走廊过人,走廊底下铺石子木板,上面架个葡萄架。前院西边七米宽的空地做成停车房、小花园或小院子。”

    “你不说做个小门吗?小门怎么进车?”钟琼捧着大哥恍惚又迷糊的图纸问。

    “我是说做两个门,黑铁大门在最西边,专门进车平时不用;小木门在最东边,只是过人!”

    “十米宽的房子你整两门,哼哼!”钟琼不太懂城里人的脑回路。

    “大铁门通风,那种欧式庭院的大铁门便宜还耐用,跟车一般宽够了。小木门是单侧的,简简单单,八十公分!”

    “你画的这几个是啥意思?我伯的老房还要不要?”钟琼指着图纸问。

    “瓦房要!但我要把骨架全换一下,墙也要重新盖。那老房早不行啦!东墙裂了个缝,指不定哪天塌了倒了!你伯(指钟能)那间瓦房我打算改成客厅,咱爷爷奶奶的小房子我做个茶厅,跟客厅打通,来人了专门在里面喝茶!后面的灶房我准备拆了,灶房这块再往南打算盖三间房子——大人一间,两孩子两间!”

    “呵呵!也不知你梅梅乐不乐意住?人姑娘从小在城里长大,谁稀罕咱这小平房呀!”堂弟媳妇粉粉在边上开玩笑。

    “她住不住随她,反正我得给她留一间!你俩不也给妞妞盖了个小房吗!”钟理回头笑呵呵地朝弟媳说。

    “我妞妞还小呢哈……大哥你可知妞妞大名叫啥?”粉粉卖关子。

    “啥?”

    “她爷取的,取名时问了她大爷爷(指钟能),最后跟了你家雪梅。你家的叫钟雪梅,我家妞妞叫钟雪桉,桉树的桉!”为母者说完甜甜地笑。

    “好听好听!桉树好,长得快!”钟理惭愧又激动。

    “其实老二乖乖也跟了的,叫钟雪峋。我嫌先前的雪锋不好听,后来我舅想出了这个‘峋’字,意思一样还好叫。”

    “好好好!这名字好,比学成的名字好多了!改明儿我带乖乖去见见成成,他俩还没见过呢!”钟理汗颜。

    “人兄弟俩见过啦!嫂子带来一次,但我瞅着你家娃儿不高兴,不说话,有点木……”

    “说盖房呐,扯什么扯,你去做饭吧去去去!”关于大哥一家钟琼略有耳闻,不想提伤心事于是他急忙支开了妻子。

    “哥你接着说房子的事儿!刚说到……说到瓦房,你说建三间来着!”

    “哦对!三间房对面的空地做成小花园,种些树啊、花草啊。后院变动不大,把家里原先的大树保留下来,必要的话建个杂货房啥的。”

    “可以啊可以啊!哎呀你这……得花些钱吧!叫我说也该改改了,你瞅瞅咱湾里还有哪家房用的是蓝砖木门?在外面混的不止你一个,混得好的也不少,人家出去了还不照样把老房修得美美的!”

    “是是是。琼你做过泥水匠,算算工期多长?”钟理指着草纸问。

    “这得看你请几个人了。两三个人的话……两三个月,五六个人的话一两个月完事。这时候(Y情期间)去买材料……我不知行不行。”

    “我问水平(钟水平,钟理二爷家独孙,乃钟理三堂弟)了,他说镇上现在通了,可以买卖了。”

    “那就好。现在工人工资可不低哦,跟你离湾里的时候天差地别。”

    “没事,我大概知道。你能帮哥找人吗?能找来六个人吗?明天动工能行吗……”钟理急不可待。

    “可以是可以,你这工具机器有吗?工人来了管饭吗?大工几个小工几个……”

    兄弟俩头挨头指着茶几上的几张纸,唧唧哝哝聊了大半天,直到晚饭后一起去村里找工人。说干就干。一场旧房改造与扩建急速开启。这晚上弟兄俩找来了五个工人,跟工人说明施工长短后约好第二天一早动工。

    四月一日,兄弟俩同五个工人按图纸砍去三棵树、揭瓦房屋顶、拆瓦房东墙,拆下来的陈年瓦片堆在后院留作他用,瓦房拆光内部设施保留屋梁,原来的灶房全部拆除。四月四日重砌瓦房内的顶梁柱子,修复南北两面烂墙。四月五日一众人重新制作瓦房木梁、更换瓦房内原有横梁、安装三角撑,并把原先屋梁上没用的辅助木棍统统去掉。四月六日完善瓦房内的龙骨结构,同时清理原先灶房的砖瓦垃圾。四月七日,五个工人开始在灶房位置打地基建三间小房,钟理这天另请了两位师傅继续改造瓦房。四月九日,两兄弟连同两位新工人组成一队用先前拆除的砖瓦渣滓给前院后院铺设一条简易暂时的青砖小路。四月十一日,瓦房屋顶上重新铺设新买的瓦片,这一天瓦房的空间基本落定。四月十五日起九人齐心协力花了四天时间将三间小房的几面墙砌成。四月十七日三间新房的木屋顶搭好。四月十八日铺设三间新房屋顶的瓦片。四月十九日工人清理室内建筑垃圾、完善屋内的地板、粉刷室内墙面……

    一个人的重建有很多种契机,比如婚姻的开始、孩子的出生、经济的困境、精神的空乏、时间的消逝、病痛的侵袭抑或是某种意识的觉醒,钟理的精神重建则是从拆除老房子重建新院子开始的。他把院子的毁灭和重生当成自己的洗牌和重新出牌。念头一转,时空顿异,说的正是钟理。是他先存念后改变了他的世界,还是说他通过改变世界更换了自己内心对自我的看法,没人能说清孰先孰后。

    老院子每天都会有新的面貌出现,钟理每天也开始生出新的心情。他多渴望这时候晓星在身边、老头在身边、儿女在身边,哪怕是老陶在身边见证他也幸福无比。好可怜,这个中年人活到四十多才悟出自己愿意与之分享世界的人只有家人和老陶,而他这些年的消沉全部来自那些不重要的、可有可无的、看似尊贵的、富有影响力的外人。所以,从来不是外人影响了他的命运,只是心魔难除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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