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目光的同时，心思也一点点地慢慢抽离。
他不喜她，她知道的。
与他来说，自己的关心，只是无所谓的表面功夫。他是不是以为她是做给旁人看的，她在利用他？
孟锦里暗暗无奈。
算了！
人心不同，想懂的自然懂。
宴席只是一个过场，今儿的重头戏是百马骏驰，赢下第一名的头马，就是花照明送给父亲的寿礼。
此等心思，人间少有。
这一顿饭，孟锦里几乎没怎么动筷子，韩缨也是一样的没胃口。
顶着那么多人的目光，想要吃好一顿饭，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须臾，花照明起身，恭敬行礼道：“殿下，娘娘，百匹骏马已经备好了，请移步观赏。”
朱云逸含笑，亲手扶了母后，与她同行。
两边帘帐一开，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陆陆续续地跟随出去。
花承泽邀了沈乾一起，给他面子。
韩缨稳住心绪，缓缓深吸一口气，眼睁睁地看着沈乾从他的眼前趾高气昂地走过。
同时，他也瞥了他一眼，神情轻蔑厌恶，只把他当成了一条在路边摇尾乞怜，奄奄一息的病狗。
两人眼神交锋的那一刻，韩缨的眼睛亮了。
他拚命控制着自己，警告着自己，不要冲动！
全身上下的骨节仿佛都在咔嗒作响，叫嚣着，吵闹着。
理智，就快按耐不住他心里那股的恨，身体里那把的火。
熊熊怒火在全身蔓延，在血液里流动，把他整个人从里到外灼烧，烧得通透，渐渐黑化。
他脑子只想着一件事，一个字。
杀！
杀了他！
孟锦里本不想再开口多言，可偏偏，韩缨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眼看着大家都要走远了……
不会是没力气了吧？还是不舒服？
孟锦里犹豫自己要不要开口，想想之后，还是算了。
他不动，她就陪着他一起不动。
须臾，韩缨镇定下来，回头看了一眼孟锦里：“走吧。”
“嗯。”
百匹骏马，花色各异，不上马鞍，不上缰绳，全都拥挤在木栏之内，等待出发。
它们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时不时地扬蹄踏步，发出刺耳的嘶鸣声，略显烦躁。
一触即发的冲劲儿，掀起阵阵沙尘。
场面一度十分壮观，也十分混乱，气味也更加刺鼻。
浓浓的草腥，潮湿的泥土味，混着野生马匹的膻味，有点太熏人了。
离得再远，也能闻到。
两边的看台，虽然都在高处，但离得不远。
有几位夫人刚坐下来，没到片刻的功夫，就被熏得要吐了，最后只能离席暂避。
花照明早有准备，吩咐下人们在大帐内，重新摆好了茶点，还有艺伎弹唱，给那些对比赛没兴趣的客人休息解闷儿。
琵琶美人半遮面，一室茶香，比外面不知惬意了多少。
今儿是个艳阳天，临近晌午，日头渐毒，明晃晃地照着。
女眷们唯恐花了满脸精致的妆容，纷纷起身离开，还有不少文官也是被熏得头晕脑胀，不得不主动放弃这巴结示好的机会，匆匆退下。
孟锦里也是不喜欢马味儿的，可她没走，因为韩缨。
他走她就走，他留她就留，同进同出。
他们的位置，距离赛道的终点很近，视线开阔。
她低下头，拿出手帕轻点眼角。
沙子不小，硌得很疼，眼泪也随之流下。
韩缨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淡淡道：“你可以去大帐内等着。”
一会儿尘土飞扬的，更吃不消。
孟锦里揉揉眼睛，摇摇头：“不，我要在这里。”语气平静，没有逞强。
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赛马，长长见识也好。
旁边有人小声抱怨：“小侯爷太能闹腾了，好好的寿宴，弄得这么乱糟糟的，还有这股子味儿！臭烘烘的！”
“胡闹呗！侯爷宠子太过！换成是我，老子不把这泼猴子的腿打断！看他还敢不敢瞎胡闹！”
“宠子如杀子。今儿，太子殿下和娘娘都在呢。这两位要是心里不痛快了，还有他花家什么好果子吃！”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倒是不避讳韩缨，可见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韩缨无所谓。
只是听着听着，他有点为花照明担心，他做得太过了。
郑皇后虽是将门之女，但也是养在闺阁中的时候多些，今儿她盛装出行，难得出宫走动走动，结果却是这样……
她面上虽未表现出来什么，心里已经有了小小的不悦。
这个花照明啊。
简直就是猴子转世！没有一天是安生的，又闹又折腾，偏偏花承泽又娇纵着他……
朱云逸转头看向母后，眼含关切：“母后，这里风尘太大，不如……”
郑皇后不等他说完，柔柔开口：“来都来了，自然要看看。而且，宫中哪有这样的热闹？”
朱云逸无奈一笑：“的确这样的热闹，世间少有，很精彩。”
郑皇后看他，略有疑惑：“太子何出此言啊？”
朱云逸嘴角轻抿：“母后，您看沈丞相那一脸灰头土脸的怒色……”
他看似在观马，实则是看人，目光一直有意无意地观察着沈乾。
他那张冷脸早就变成了“黑脸”。
马臭味混着沙尘，一股接着一股，劈头盖脸地招呼，丞相大人怎么受得了呢。
有几次，他欲要起身离开，结果都被他的儿子沈明劝说阻止了。
朱云逸已经对赛马没什么兴趣了，他的兴趣都在沈乾的身上，看他遭罪比赛马有趣。
花照明这小子，最有意思，今儿他一定是故意的。
郑皇后闻言，目光缓缓下移，落在沈乾的身上，见他隐忍着怒气，坐立难安的样子，也忍不住抿抿嘴唇。
沈乾被臭味和沙尘弄得心烦意乱，沈明拿出自己的长帕给他遮住口鼻：“父亲，再忍耐一下，等赛马结束，咱们立马回府！”
沈乾横了儿子一眼，知他在顾及什么。
太子和皇后都没动，他要是动了，又要落下口舌：丞相妄自尊大，随心所欲，居然敢不把太子殿下放在眼里。
近来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父亲，请您稍安毋躁！”
沈乾冷哼一声：“没出息的东西，老子还没怕呢，你先畏首畏脚起来！”
他又狠狠地瞪了花照明一眼，他居然还在那边嬉皮笑脸。
不可理喻！荒唐至极！
没规矩没品味，简直就是一个粗鲁无知的乡野村夫！早晚有一天，他要削了他们花家的爵位，让他变成最下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