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问她如何，她也只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闲话。
之后，她回了自己的房间，丫鬟来伺候她沐浴梳洗，发觉她比平日里安静许多，一言不发，似乎很累。
顾林莼一直在忍着，不说话不惹麻烦。
姐姐叮嘱过的，一个字都不能说。
等到夜深人静，她一个人抱着被子，心里乱糟糟的，翻来覆去，睡也睡不着，脑子里总想着姐姐的话。
金陵多凶险，处处都有是非。
有人要对付小七爷，连带着她也要小心。
顾林莼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忍不住又轻叹一声。
忽地，她猛地想起了花照明的话。
你这样胆小，如何保护自己？
顾林莼低头将脸埋入被子里，只露出一双莹莹的眼。
谁说她是胆小鬼了？
她才不怕呢。
月色正浓，睡意迟迟不来。
韩缨邀了孟锦里在书房下棋。
沉香在旁打瞌睡，人已经在梦里游荡到千里之外了。
棋局过半，韩缨又占了上风。
他落子很慢，又不像是在深思熟虑。
“七爷是不是困了？”
“没有，才喝了两碗茶，没那么容易困。”
“你呢？”
孟锦里也是轻轻摇头。
“我和七爷喝的是一样的茶。”
“那就把这一局下完吧。”
“好。”
孟锦里不想输，落子更快，更利落。
韩缨微微一笑：“怎么下着下着，杀气出来了？”
“因为我不想输啊。”
“平常心，今儿没有什么打赌的彩头，解解闷而已。”
孟锦里莞尔：“那我也不能故意输给七爷啊，那样太不磊落了。”
“呵……”
难得地，韩缨居然轻不可闻地笑了一声。
孟锦里微诧。
“七爷……”
“嗯？”
韩缨抬眸，嘴角弯弯，仍维持着淡淡的弧度。
孟锦里沉默一下，才道：“七爷今儿心情似乎很好，不知是因为谁的缘故？小侯爷吗？”
“你的心情也不错啊。见到妹妹了。”
“高兴归高兴，只是她时常出入大将军府，恐怕不太方便吧。”
带着点疑问的语气，似在问他。
“没什么不方便的。如果她不觉得这里空旷冷清的话，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真的么？”
“当然，我说过的，你自己随意就好。”
“多谢七爷。”
说话间，韩缨又吃掉了一颗棋子。
“你妹妹很可爱，清爽朝气，不过，她似乎有些怕我。”
“怎么会呢？”孟锦里淡淡一笑，反手也吃掉了一颗他的黑子：“她有点认生，而且，七爷喜静。下次有机会的话，再让她正式拜见一下七爷。”
“好啊，说起来，我毕竟是她的姐夫啊。”
就算只有一年，也是姐夫。
孟锦里微微垂眸，双颊泛红。
“你妹妹今年多大？”
“十六岁，九月生的。”
“哦……”
韩缨挑眉。
她与他同岁的。
“我记得，七爷也是十六岁，生在八月。”
“嗯。”
韩缨淡淡应了一声，不再看她的眼睛，目光有种莫名其妙地闪躲。
孟锦里似看出点什么来，抿唇微笑：“七爷和莼儿同岁的，说来也真巧。”
“嗯……”
绵长的尾音，透着一丝不易察觉地拘谨。
她比他年长的事，他一直都是知道的。
只是相处下来，时常会忘记这件事，方才她突然提起，又当着他的面。
“你一定很疼你妹妹。”
“嗯，我们一起长大的，日日都形影不离。”
刚到云州的那些日子，度日如年，幸好有莼儿。
一盘棋下完，总要分出胜负。
韩缨赢了。
孟锦里轻轻鼓掌：“七爷厉害，我心服口服。”
韩缨唇角微抿。
他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
高高瘦瘦的背影，瞬间遮住了孟锦里眼前的月光。
恍惚间，有种错觉，他似乎又长高了些。
韩缨深吸一口气，转身见她盯着自己看，只问：“何事？”
“哦，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七爷好像又长高了。”
韩缨不觉，低头看看自己。
孟锦里往他的跟前近了两步，以自己的身高为尺，抬手略微比量了一下，平摊的掌心，堪堪触及他的肩膀：“的确是长高了些。”
韩缨微微垂眸，与她四目相对。
窗外的月光，不偏不倚，照在她的脸庞。
她的眼睛极美，明亮的眼神里透着探究和认真，弯长的睫毛投下淡淡的浅影。
“七爷才十六岁，正是长高的时候。”
说起这话，孟锦里不自觉地眨眼，微笑，虚添了点儿玩笑逗趣之意。
他离她很近，直直地看进她的眼中。
清澈，明亮，包含春风般柔和的笑意。
他许久没有被这样一双温柔的眼睛看着过。
十年间，他独来独往，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只是不曾有人这样认认真真地看过他。
目光流转，有种难以言语的美好。
他感到十分满足，甚至希望时间就此停住。
“七爷以后会慢慢长大，会长得更高，更壮，更健康。”孟锦里嘴角也含着笑。
他和莼儿是同样的年纪，撇开现在的关系，他还是个孩子。
韩缨静静听着，终于明白为什么她的目光如此温柔了。
她把他当成了小孩子，所以，透着长辈的“慈爱”……
韩缨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
“我不是小孩子了。”
“啊？”
孟锦里眉心微动，正要再说，只听他道：“时辰不早了，你早些休息。”
“好，七爷慢走。”
待关门的声音响起，沉香的瞌睡才醒。
“咦？”
沉香见姑娘一个人在收拾棋盘，七爷走了？
“姑娘，奴婢来收拾吧。”
孟锦里轻轻“嗯”了一声。
她看向窗外，总觉得韩缨刚刚好像有点不高兴了。
“今儿谁赢了？”
“七爷赢了。”
“哦，又是七爷赢了。”沉香睡眼朦胧，忍不住吐槽一句：“七爷怎么一点都不知道让着点姑娘呢。”
“下棋让什么，输赢全凭自己本事。”
沉香歪了一下头，碎碎念：“下棋也是玩乐啊。七爷天天来找姑娘，想和姑娘呆在一起玩，谦让点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