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缨从她的身后走过来，和她看着同样的方向。
“笑他们轻松自在，百无禁忌。”
孟锦里含笑：“做人就该如此，该笑的时候笑，该放肆的时候就放肆，多做些欢喜事，不要自寻烦恼。”
她似乎话里有话。
韩缨望住她的脸，静静地问：“你是不是很羡慕你妹妹莼儿？”
孟锦里闻言，也转过头来，与他对视：“七爷为什么这么问？”
她不答反问，让韩缨一时语迟。
“听你方才说的话，颇有感慨。”
孟锦里点头：“的确有，莼儿是个快乐的孩子，备受疼爱，家族和睦。我呢……我的事，七爷该知道的都知道了，那些不幸的往事，我时不时地还会想起来，想到心痛也是有的。不过，我并不觉得我自己是个可怜人，爹娘在世时，视我为掌上明珠，他们对我的好，足够我骄傲一辈子的了。如今，他们不在了，我一个人也习惯了，而且……我始终都不是孤单一个人。”
她话说到这里，韩缨适时开口：“你还有我，我也是你的家人。”
“当然。”
孟锦里莞尔一笑。
韩缨又说：“不过，若是你爹娘在天之灵，知道我连累了你，让你身陷险境，岂不是要怨怼与我。”
“不会的，我爹娘最是通情达理，一定明白七爷的处境艰难，身不由己。”
“那我更要好好做了，我要待你更好才行。”
孟锦里笑而不语。
说话间，外头来人匆匆地报话：“七爷，张太医来了。”
“哦，有请。”
近来他的日子，一定不太好过。
果然，张舜今儿的脸色，很不好看，而且还略显憔悴，双颊微微凹陷，眼底见了血丝。
“张大人……”
孟锦里微微一诧，见张舜脸色不好，神情焦急，似乎有事要说。
韩缨起身，还未开口，张舜先急急发问：“七爷，您的身子当真大好了吗？”
他不信，简直不可置信。
他上次过来的时候，还只是略有好转，怎么一转眼的功夫，他就变得活蹦乱跳了吗？
他可是太医，皇后娘娘吩咐过来照看韩七爷的。
他照看了他十年，事无巨细，尽心尽力，怎么却连他的身子好了，都不知情！这简直就是在告诉所有人，他有多蠢，医术有多不堪！
张舜前几天出门一趟，回来才听说此事，两天两宿都没睡好，怎么想也想不通！
难道说七爷还会骗他吗？
为何？为何要骗！
孟锦里察觉到了气氛不太对劲儿，看了韩缨一眼，轻声道：“我去备点茶，大人慢坐……”
张舜一直盯着韩缨，韩缨却对孟锦里道：“不用了，你先坐着吧。张大人今儿匆匆忙忙，必定不是为了喝茶。”
看他这架势，倒是有几分像在兴师问罪。
张舜当着孟锦里的面，也不想自己太失态，缓了口气，才道：“少夫人，我方才莽撞了些，劳烦还是准备一杯茶来给我吧。”
他方才语气急了点。
孟锦里若不在的话，说话更方便些。
“好……”
孟锦里又看了看韩缨，谁知，他却开口道：“大人请坐，稍安毋躁，想喝什么茶，我吩咐下人送来即可。”
他看看孟锦里：“你也留下，张大人不是外人，无妨。”
他越说越激动，声调也越来越高。
“大人，你这是怎么了？难道我的身子好了，你不高兴吗？”
韩缨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话，更加拱起了张舜心头的无名火，他才刚坐下，又坐不住了，腾地一下站起来：“七爷！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是奉皇后娘娘之命而来，我照看七爷这件差事，时时刻刻都要向娘娘和太子殿下禀报，这些年，我如履薄冰，生怕七爷有个好歹，有个闪失……上月二十三，我刚给七爷诊过脉，还开了两幅药，七爷的身子如何，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可是，就这么不到一个月的功夫，七爷的身子恢复大半，而且，我听说在七爷当街和刺客交手，处处占了上风……”
他停顿一下，以极其怀疑的目光看向韩缨：“七爷，你是不是一直在骗我？”
骗？
韩缨淡淡一笑，孟锦里眼观鼻鼻观心，倒是没说话。
与其说是骗，还不如说是自保。
“张大人，我韩缨有何本事能骗到你一个堂堂御医？”
韩缨如此镇定，没有半点慌张和心虚。
孟锦里暗暗地想。
真没想到，他还挺会气人的。
张舜的处境一定很艰难吧。
韩缨的病，不清不楚。
他没办法向皇后娘娘交差啊。
“七爷，若是没骗我，身子是怎么好起来的？我张舜自认没那个通天改命的本事，要真有的话，也不会让七爷白白受那么多年的罪，要治好早就治好了。怎么偏偏就是现在！”
张舜说得都有些喘了。
这时候，沉香也端着茶进来了。
她在外头就听见动静，犹豫半天才进来。
孟锦里起身，朝她走过去，接了茶，轻声吩咐：“沉香，你在外头看着点，别让旁人路过闲听。”
“是……”
沉香小小声地说：“大人怎么这么凶啊？”
孟锦里瞥她一眼，示意她安静。
孟锦里转身，亲自将那杯茶送到张舜的面前，轻声道：“大人消消气。”
张舜看向孟锦里的目光也带着几分探究：“少夫人，难道你不觉得此事蹊跷吗？七爷是什么样子，你比我清楚……”
孟锦里欲言又止，转身回到韩缨的身边：“我才进府半年多而已。”
韩缨接过她的话：“大人，您不会是在怪我吧？”
“七爷，我哪敢怪你啊！我今儿是来找七爷要一条活路的！”
张舜就差要拍桌子了：“七爷，我张家世代行医，祖祖辈辈都是治病救人的。现在因为七爷，因为我张舜，人人都在嘲笑我张家无德无能！只有骂名还好，回头我在娘娘面前要如何自辩，自保？七爷啊七爷，看在我招呼你这些年的份上，你能和我说一句实话吗？”
焦急之下，谁能不失态……
张舜满脸涨得通红，想必心中已是恼怒。
韩缨抬一抬手：“大人，莫急，我如实相告便是。”
如实？
孟锦里心中一动。
七爷不会是想要向他坦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