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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首歌叫什么名字呢?”

    ——“不知道。”他说。

    那年夏日,敬城仍然下着暴雨,一片湿凉。别墅楼下有人叫顾如琢的名字,顾如琢松开怀里的人,起身去窗边看了一眼。

    是石亭他们来了,今天三师弟何浅的女朋友过生日,他们一起去庆祝。

    他回头说:“他们上来了,你先回房间吧。”

    程不遇没有动,他戴着他的监听耳机,仍然在听着他做出来的那个曲调,侧颜白皙安稳。他不动,但是顾如琢知道他听到了,等到程不遇睁开那双漂亮的眼睛望过来时,他顿了一下,轻轻吸了一口气:“——你想呆在这里也可以,不要出声,不要开门。”

    程不遇点点头,说:“好。”

    他乖得简直像某种小动物,顾如琢说什么,他就听什么,而这种听之任之,只是对他,那张凉薄艳丽的脸上出现的唯一的炙热眼神,也是对着他。

    很有意思,程不遇很喜欢这首歌。尽管他没有说过,但他只有在他写这首歌时,会跑过来和他一起听,除此以外,就是他的车载收音机里的一首旧童谣。

    他有绝对音感,他也是,他与他头碰头地研究那些千奇百怪的泛音,那几天他们还跑去听了呼麦,一人一支笔,一个本子,两人一起写那种幽异的双重音调,写完后核对一下,没什么难度,不为别的什么,只是有趣。

    顾如琢推门出去,石亭他们已经推门进来了,一群人照例闹哄哄的,在一楼客厅玩了一会儿。

    何浅说:“我上个厕所。”一楼洗手间被其他人占了,他去往二楼,经过阳台和音乐间回来,下楼时,何浅忽然抬头问他:“师哥,你音乐间有人?”

    顾如琢挑眉:“怎么了?”

    “我从门前过,感觉有空调暖气吹出来,以为里边还有人。”何浅四处看了看,“程不遇不在?”

    “不在。”

    “也是,你怎么可能让他去你的音乐间,我们都不能进。”何浅抽出纸巾擦干手上的水迹,随后招呼其他人:“走吧。”

    何浅的新小女朋友是隔壁班班花,花了好久的功夫才追到手。这是何浅第一次谈恋爱,路上大家就开始起哄,追着他问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何浅满脸通红,“就是……带劲儿啊,你别说,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是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其他人继续起哄,“亲过没?”

    何浅在他们穷追猛射之下,很不好意思地承认了:“亲……亲过了。”

    “什么感觉?”

    “就是……心跳得很快……还有她的嘴唇好软啊,我当时就想她要什么我都能给她,真的。”

    一群人哄然大笑,顾如琢走在一边,轻佻地笑了笑:“没出息。”

    他笑容还是那样璀璨温暖,周围几个人立刻逮住他了:“顾哥,你可别说别人,你自己又没试过。”

    “我试过啊。”他还是笑,眉目明净,“就那样吧。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卧槽?你什么时候跟人试过了?快说快说,是谁?”他一石激起千层浪,其他人都震惊了,“什么时候的事啊,你瞒得可真好,我们什么时候见嫂子?”

    “过段时间吧。”顾如琢眉眼淡漠,“现在还只是试着谈一下。”

    生日宴散去后,顾如琢回到家,程不遇已经睡了。

    他从没去过他的房间,但那一天,鬼使神差的,他推门走了进去。屋里黑着,程不遇洗过了澡,窝在柔软宽松的羽绒被里,月光透进来,照得他面颊洁白软嫩,静谧漂亮。

    他轻手轻脚地爬上床,程不遇没有被他弄醒,睡得很熟。

    他靠近他,将他圈在怀里。

    程不遇身上很软,带着沐浴露的香气,乌黑的发丝细长微润,轻飘飘地贴在他胸口。

    顾如琢将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静静数着自己的心跳。

    一下,两下,不快也不慢,很正常的速度。

    就在此时,程不遇醒来了——他迷迷瞪瞪地哼哼了一声,随后发现面前是他,愣了一下,又埋头准备接着睡。

    顾如琢知道他不会问——程不遇一懒就什么事都不想管,只要事情不太离谱,他就不会想起来问他什么,所以他低声哄:“醒了就先别睡。”

    程不遇于是又睁开眼睛。

    他把他往怀里带了带,手顺着他的睡衣贴上去,额头也轻轻贴在他胸前。两人姿势亲密无间。

    他扣着他的腰,把他放在怀里,仔细听他的心跳。

    程不遇才睡醒,还是懵的,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心跳,和他一样,一下一下,十分平稳。

    “你没睡醒。”顾如琢说。他捉着他的手,一寸一寸地抚上自己的心口,“感觉到我的心跳了没有?”

    程不遇还是迷迷瞪瞪地看着他。

    两个人的心跳都没有什么异常,程不遇的手细软温暖,贴着他的心口,像是一枚羽毛在轻轻搔着。

    他赶紧把他的手放开,塞回被子里。

    顾如琢得出结论:“你是没睡醒,而我是真的不喜欢你。”

    “睡吧,晚安。”他在他眉心轻轻印下一吻。

    那个夏天结束,他依然没有想出给这首歌取什么名字。

    直到他远渡重洋,专辑成型,经纪人发来消息:“这首歌我们都倾向于定名为《君》,你觉得呢?”

    他摇头说:“不。”

    他给它定名为《卿》,没有理由,只是想用这个字。

    *

    程不遇静静地立在台上,静如微风中一缕薄纱。

    舞台光影变幻,萧与筝撞破原本的曲谱,也就在这一刹那,程不遇开始动作。

    化刚为柔,水袖翻飞,缠绵妩媚。

    没有人能想到《卿》这样金贵肃杀的曲子能改得这样柔婉多情,又这样决绝萧索。

    如果说他上次的翻跳,轻盈有力,是云中鹤,这次就是以柔杀人,是柔软的绸缎。

    所有顾如琢化戏曲动作而来,变得强劲的动作,他重新将它还原成本来的样子,加以过渡与修改,让它变得柔媚勾人;他几乎与身上的纱,与水袖抛起的线条融为一体,这一刹那所有人心中都想起了一个词。

    “柔弱无骨”。

    这样的身段,配以他脸上的妆容,张扬艳丽,纯粹热烈。他身后,昏黄光影与暗红色调交错,光只打在他一人身上,兵戈烟尘中,这样一个美人在跳舞,所有人都会停下来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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