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司南 >第 82 章 春风流光(4)
    长风呼啸,天地动荡。

    阿南眼前的世界,迅速地暗下来。虚脱感让她后背冷汗沁出,只能以最大的意志力,让自己不要倒下。

    这是玄霜对服用者的惩罚,想要借助它的力量,必然要付出这样的代价。

    她灰败的脸色,被竺星河看在眼中。他最倚重的援手虽然到来,但却已经没有办法再给他助力了。

    身中麻药,围困援兵之中,天时地利人和他全都已经失去。

    他确实还有最后一击的力量,足以取走朱聿恒的性命。但这样一来,他今日亦将与阿南殒命于此,再无他日可言。

    终于,他缓缓垂下了手,按照诸葛嘉的喝令,往后慢慢退了两步。

    见他后退,殿下脱离了他的攻击范围,众人连同诸葛嘉在内,都是大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一瞬松懈之间,竺星河骤然转身,手中的春风脱手飞出,直刺向诸葛嘉。

    他回身攻击速度极快,更没人料到他居然会将春风撤手拿来攻击。诸葛嘉更是为了躲避春风的冲击,下意识地身形一偏。

    阿南虽在晕眩之中,但身体常年养成的下意识反应还在,她一手抓向诸葛嘉的手腕,又飞起一脚,趁着他身形偏斜之际,踹向他的右肋。

    肋骨是人体薄弱之处,受袭后诸葛嘉立即吃痛,加上手腕被她抓住一拧,他手中的连珠铳立即松脱。

    阿南右脚一拨,将它踢起,握在了掌中,对准诸葛嘉。

    脚步声杂沓,援兵已至,手持刀箭的锦衣卫与神机营的火铳手涌入齐齐对准他们。

    局势危急,阿南却反而竭力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眼前的昏暗渐浓,她的口气却愈发轻松,道:“诸葛提督,看来你们和拙巧阁打得火热啊,这么快就制出火石燧发的连珠铳了?”

    诸葛嘉万没料到她居然能在竺星河的帮助下反戈一击,此时颜面大失,恼怒不已。

    但面前就是对准他的连珠铳,他唯有一动不动地站着,只狠狠盯着她,希望寻到脱身机会。

    而竺星河已经迅速退到阿南身边,他抓起地上的春风,道:“阿南,走。”

    阿南应了一声,将连珠铳抵在诸葛嘉的头上,让他挡住自己的身躯。她和公子且走且退,往后方的堤岸而去。

    在转上九曲桥之前,她的目光,终于看向了朱聿恒。

    护卫不敢擅离,正遮挡在他面前。在如林的刀剑与如丛的箭尖之后,她看见朱聿恒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的,深黑的眼。

    但除此之外,她便再也看不到了,眼前的昏暗已经淹没了她的视野,她眼神涣散,就连前路也看不清了。

    竺星河自然察觉到了她的异常,他自背后将她拢在怀中,让她不至于倒下,同时紧紧握住了阿南持铳的右手,维持住对准诸葛嘉的姿势。

    朱聿恒定定地盯着公子拥着阿南,退过九曲桥,撤向外围的弧形堤岸。

    麻药让他的脑子有点混沌,但他还是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声音也显得更沉:“传令,彻底封锁湖岸,不得让他们逃脱!”

    他早已看到阿南脱力,竺星河亦中了麻药,只要隔绝接应,他们绝对跑不掉。

    侍卫应了,奔向后方。悠长的唿哨声再度响起,在西湖沿岸四散回荡。

    毕阳辉的副手在阿南的火暗器下负伤甚重,但此时局势危急,已被扛过来,尽快替朱聿恒宽解牵丝。

    脖子和手上的捆缚陆续松开,朱聿恒抬手按住自己被割伤的脖子,耳听得暴风骤急,呼啦啦猛然席卷过湖面。

    湖面上一股细细的龙挂直上半空,久久不散。

    朱聿恒忽然想,那阵阿南预测过的大风雨,不知道是否已经来临了呢?

    仿佛应了他心中所想,只听得哗啦一声震响,呼啸而过的风中,暴雨已经劈头盖脸砸下来。

    就在这风雨暴击之中,朱聿恒的胸口陡然一震,照海穴上一阵钻心剧痛,顺着内踝直冲而上,沿大腿的内侧劈向胸腹部,最后直达喉结。

    那剧烈的痛楚纵贯过全身,似要将他整个人活生生劈为两半。

    是山河社稷图,没有按照他预想的那般于八月□□潮日来临,而是在这一日、这一刻,在大风雨登陆杭城之时,突然发作,让他的阴跷脉崩裂了。

    他僵直的身体已经不允许查看自己的伤势。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尽量地睁大眼,在因为剧痛而逐渐昏黑的视野中,将阿南离去的身影死死地刻在最后的意识之中。

    天地间风雨大作,剧痛在他每一寸皮肤里、血脉里、骨缝里蔓延,像是有人顺着阴跷脉狠狠往他的体内一枚一枚插入刀尖,偏偏他却连挣扎都不能,因为挪动了半分一寸,可能他就要被剩下的牵丝割得骨肉分离。

    他看着她与竺星河弃了诸葛嘉,在诡异扶摇的水龙卷之下,冒着疾风骤雨,跃上了小舟。

    身体的剧痛亦比不上心口涌起的刻骨怨毒,朱聿恒恨不得抓住阿南,将此时自己的所受所感,千倍万倍加诸于她的身上。

    可,他并无任何办法。

    眼前的世界越来越暗淡,最终,他的意识再也承受不住那刻骨之痛,黑暗席卷了一切。

    豪雨倾盆,水面疾风乱卷。

    饶是过来接应竺星河与阿南的司鹫在海上见过诸多风浪,但在此时大风雨侵袭的西湖上,也差点操控不住小船。

    更何况,此时的湖面上,尽是船只残骸,浪头上随处可见浮木杂物。

    而就在这样的艰难情形之中,岸上弓手也已集结,耳听得夺夺连声,追到码头的士兵们张弓搭箭,箭雨穿过风雨,直射向他们的船只。

    暴雨与水浪泼激,浑身湿透的竺星河,身上的麻药反倒退散了一些。见司鹫独力难支,他抓过竹篙,在水中画了个大弧形,横过船身,以船篷挡下了乱射来的箭矢。

    南岸已经全是伏兵,他们并不选择靠岸,只顶风冒雨,向着东面而去。

    大风雨之中,迎面的水龙卷几乎要将他们的船整条卷入半空之中。

    后面的大船紧追不舍,他们的小船难以操控,在巨大的颠簸之中,激浪直灌入船舱,掀翻了船身。

    他们三人齐齐落水,但此处已经离东岸不远。

    竺星河揽住阿南,带着她潜入水中。上方波浪滔天,下方亦是暗流涌动。他们向着岸边游去,要趁着封锁堤岸的士兵不注意之时,趁机上岸。

    暴雨之中,罩着蓑衣的锦衣卫依旧尽忠职守。他们五步一岗面朝西湖站在岸上,手搭住剑柄,时刻关注动荡的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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