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司南 >第 199 章 蓬莱此去(2)
    叮嘱阿南先回之前的院子等他后,朱聿恒回东宫换了身衣服,即刻便赶往了宫中。

    “白玉菩提子?”

    看着朱聿恒出示的这东西,皇帝微皱眉头,若有所思道,“这东西,朕看着怎么有点眼熟?”

    “是,孙儿也觉得曾见过,因此找皇爷爷确认。”

    “佛门的菩提子,难不成……这是道衍法师之物?”皇帝取过菩提子仔细看着,又问,“这东西,你从何而来?”

    朱聿恒将经过简略一说,皇帝神情顿沉:“这么说,你终究还是去拙巧阁救司南了?”

    朱聿恒心知皇帝必定早已知晓自己一举一动,他也不掩饰,只道:“阿南屡次救我,孙儿不可能坐视她丧生于拙巧阁,因此隐瞒了身份去了。”

    “哼,隐瞒身份,你这是表明,自己未曾因公废私?”皇帝看着他的神情,面带隐怒,“聿儿,你身为皇太孙,怎可为一个女人这般不顾一切,以身涉险?更何况,此女还与前朝余孽纠缠不清,关系匪浅,如今更会引动你身上的恶疾!”

    朱聿恒早知祖父不喜阿南,此时见他动怒,便立即道:“但阿南此次失陷拙巧阁,亦是为了帮孙儿寻找山河社稷图线索。现下她已经大致查明天雷无妄之阵的所在,或许就在草鞋洲,孙儿正要与她一起去探查。”

    听到“草鞋洲”三字,皇帝的眼神顿时一冷。

    他虽伤势未愈,但久居上位极具威严,眼中的凛冽让朱聿恒低下了头,不敢妄测。

    不需再说什么,也无须看孙子的眼神表情,皇帝便已知晓一切。

    他的孙子已经洞悉许多,包括他修改地图,阻挠他探索阵法的事实。

    但,他的神情沉了下来,对朱聿恒的口吻却显出了难得的宽和:“草鞋洲那边,朕已经遣人去调查,但,你绝不可接近。”

    朱聿恒没有回话,只等待着他的理由。

    “你是朕最为珍惜的亲人,朕什么都可以失去,唯有你,绝不可以。”暗夜中,灯光太过明亮,映照得皇帝面容皱纹与鬓边白发越发明显,“其实,傅准早已对朕说过,八个阵法中,其余的都可以凭人力而破,可唯有这个天雷无妄之阵,早背负于你身,一旦发动,等你身边重要的人、重要的事、重要的东西一件件消亡之后,就会轮到你,朕最珍视的孙儿,消失于那个阵法之中……”

    二十年天子,他从未显露出如此疲态。可此时昏黄灯光下,他凝望着孙儿的眼中,泛起了朱聿恒不敢直视的水汽。

    “聿儿,朕之前,其实并不信这世上会有这般神鬼莫测的阵法,对于傅准的说法也是半信半疑。可如今,一切事实,都清清楚楚摆在了咱们面前……”他用皱褶的手紧紧握住朱聿恒,用力的指节几乎泛出青筋来,“从榆木川开始,傅准所有的说法都已成真,这世上,宣府那么大的军镇能消失、傅准那么厉害的人能消失,这世上,还有什么不可失去的?”

    朱聿恒张了张口,终于还是将自己与阿南猜测的结果说了出来:“孙儿相信,这些都是有人在背后动的手脚,只是……我们尚未找到答案而已。”

    “不要去找答案,聿儿,不要再接近那些会吞噬掉你、你父王母妃、还有皇爷爷最珍视东西的阵法!朕已经如此,再也经不起折腾,不愿眼睁睁看你一步步踏进那无底深渊了……”

    朱聿恒心口涌上绝望的悲楚,祖父在他面前显露的,已是近乎哀求的神情。

    他咬住下唇,竭力调息心口紊乱,许久才点了一点头,应道:“是,请皇爷爷多派遣人手,帮孙儿探索草鞋洲。”

    见他应允,皇帝才略略放心。

    高壑端上药汤,朱聿恒亲手伺候皇帝用完,皇帝漱口净面,抬手向他,说道:“聿儿,时候不早了,你陪朕歇息吧……江南阴湿,加上伤势未愈,朕最近啊,真是频频噩梦,夜夜难眠。”

    朱聿恒道:“许是太久没回南方,皇爷爷不适应这边气候了,孙儿伺候皇爷爷安睡了再走。”

    “孤家寡人这么些年,除了聿儿你之外,朕也真不知道谁能让朕安心酣睡了。”皇帝拍着他的手,感叹道。

    朱聿恒陪着他在内殿睡下,放下帐幔垂手要退出之际,却听得九龙云纹帐内传来祖父模糊的声音:“聿儿,寒夜冻雨,今夜便别回去了,在外间歇了吧。”

    朱聿恒目光扫向外面。殿外是绵绵细雨,宫灯映照下的雨丝如一根根银针,在暗夜中细细密密地亮起又熄灭。

    见高壑已经在铺设前榻,他便恭谨地应了,向着外面的廖素亭使了个眼色,说道:“素亭,你去东宫向太子、太子妃殿下回一声,我今夜留宿宫中。”

    廖素亭应了,披上油绢衣快步离去。

    阿南之前住过的院子,就在东宫不远处。

    知道阿琰去了宫中一时半会儿回不来,阿南下船后在桃叶渡寻了点吃的,又去成衣铺挑了件厚实的青蓝斗篷抵御寒雨,撑着伞慢悠悠一路晃回去。

    冬日天色暗得早,加上又是阴雨天,晚饭时间未过,已是上灯时节。

    阿南走过大街,拐入一条寂寥小巷,一个人撑伞慢行。

    雨点刷刷的声响中,忽然夹杂了几丝破空的尖锐声音,直冲她的后脑而来。

    阿南反应机敏,手中的伞倾斜着一旋,于水花飞转间挡住了后方袭来的刀刃,但竹制的伞骨也被削断,半把伞塌了下去。

    后方的利刃不肯罢休,被伞骨挡了一把之后,改换来势,变招为斜斜上掠,直砍她的心口。

    阿南手中的伞猛然合拢,顺着刀刃划上去,绘着鲜艳花鸟的油纸伞面飞崩散落,顿时缠上了后方的刀口,随即,她手腕下沉,油纸绞缠住刀身,随着破伞旋转之际,水珠飞溅,那柄堪堪递到她胸前的刀也当啷落地。

    对方没料到自己的武器会在一个照面间便被缴了,饶是他变招极快,一个矮身便要重新去捡起,阿南却比他更快,足跟劈下,毫不留情将他的手踩在了地上,随即足尖一勾一转,他整个人便被带着往前滑趴,结结实实地被阿南踩在了脚下。

    流光飞转,勾住地上的刀子飞回,阿南一把抓住刀柄,抵在他的胸前,抬眼看向后方的人。

    巷子两头,已经被两群蒙面持刀的人包围,将她堵截于高墙之中。

    寒雨纷落,天地一片迷蒙,只有纵横的刀丛闪烁着刺目亮光。

    阿南冷笑一声,不以为意地拿刀背拍了拍被自己制住的蒙面人,:“你们讲不讲理呀,一群全副武装的大男人,联手欺负我一个手无寸铁的姑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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