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两人已走到了别院。

    院落偏僻,隐藏在错落的居民区内。余杭用暗号敲了门,等到里面的人有所回应之后,两人才进去。

    院内是一个干净的小园子,房内廊下摆了木制的桌椅,有一个大概四五十岁的老人正在低头研究着什么。

    李季走过去,弯身道,“老师。”

    索士殊抬起头来,“回来了,查到什么了吗?”

    李季摇头,“和少将军碰过面,也算认识了。老师,谢守备...”

    听他迟疑,索士殊道,“是我派人杀的。他查到我们的箭,留不得。”

    李季在他对面坐了下来,道,“他是魏军中人,行事自然是听命于上级,老师觉得谢守备背后的人,会是谁?”

    索士殊也想到了这一点。

    他们既然决定放弃勾陈国内,改为灭敌立功,自然要对勾陈的敌人分析透彻。太阴那个小国不必入心,他们的目标是烈焰和大兴两国。

    烈焰虽说如今国事动荡,但他们武器威猛,又由大将霍青华嫡系军队驻扎在两国边疆,要从烈焰下手,需要从长计议。

    大兴国富民强,驻将魏国仁多年从军,沙场经验丰富,也不可小觑。

    两相比较之下,小主子想从大兴入手,于是他也跟着,隐姓埋名来到了望夏城。

    如今大战未发,但局势仍不明朗。

    对大兴的各位将军,他也摸索了一遍。

    大将军魏国仁性格耿直,为人爽快利落,除了兵法之后,心思并不深沉。

    他手下有两名副将,夏家强和庞奕。前者为人忠厚,后者则圆滑,如果非要说像这件事的幕后人,庞奕更合适一些。

    可是他私下接触过庞奕,此人好高骛远,擅于钻研官道,如果知道了他们的铁骨丽锥箭,嘴上肯定会把不住门,趁着酒醉胡言乱语的。

    哪怕魏国仁再三强调。

    而至今除了已经灭口的谢守备,他们的人也没有从别处查到有关此箭的消息。

    索士殊思前想后,试探道,“会不会是魏...”

    “不可能!”李季直接否认道,“老师,别人谁都算了,我不准任何人动她!”

    李季其实想过这种事。

    毕竟他的人生能重来一次,那别人也有可能。所以他这些年试探了不少人,也查询过各地的特殊事迹人物记录,都没有找到类似的情况。

    他也一直暗中寻访能人异士,询问自己能重生的原因,不过都未得到明确的回复。

    李季觉得,应该和那个冰棺,以及他取出的心头血有关。

    可是如果真的有关的话,那是不是就代表,魏红玉也有可能和他一样,从六年后回来了。

    他不敢去想这个可能。

    怕看到魏红玉厌恶憎恨的目光对准自己,他承受不住。

    索士殊平静地看着他,“主上,欲成大事,定要知道哪些该舍,哪些不该舍。感情这东西,不是你能碰的。”

    所以上一世在意识到他的感情之后,索士殊用黎成七遇袭的消息,把魏红玉引到了城外,派人杀死了她。

    等李季知道后,所有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他得到的是只剩一息的活死人。

    他冷静地说,“能不能碰,是我的事情。老师,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碰了我的东西,那我肯定会碰你的‘东西’。”

    索士殊面上一僵,他以为自己内心那些肮脏的心思已经隐藏的很好了,如今被李季这么明晃晃的说出来,他只觉羞愧。

    他隐隐有种感觉,面前这个少年,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挣脱了自己的桎梏(zhigu),成长为一个独立的能担当的人。

    他不再无条件地听从自己的话,也不会事事都征求自己的建议。

    他有他的人生。

    他长大了。

    索士殊终于败下阵来,他低声道,“我知道了。”

    看他如此,李季的心里却不好受。

    当年他和母亲被父王厌弃,终日生活在不见阳光的冷宫之中。是索士殊暗中筹划,帮助他们走出了冷宫。这些年也是他悉心教导自己,尽心尽力,从不喊累。

    李季一直很尊敬他。

    直到后来,有一天他念书的师傅因为有事,提前放了学。而他在母亲的房外,听到了她在对索士殊撒娇,声音黏腻柔媚,像是一个正陷入热恋的少女一般。

    他气的想推门进去质问他们。可是母亲脸上他从未见过的喜悦,却生生让他止住了脚步。

    最后他带着下人,匆匆离开。

    后来他杀了那个下人,装作什么事都没有一样,对待索士殊和母亲。

    那是他第一次杀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下人惊恐的眼神,热血溅到他的手上,让他只觉兴奋。

    也让他开始有了,去主宰别人生命的想法。

    李季拂衫站了起来,“谢守备的事情我来处理,老师为我辛苦许久应该累了,那我就不打扰您了。”

    余杭跟着他走了出去,“主上,要回府吗?”

    李季摇头,“谢守备的尸体在哪?”

    “在南竹巷咱们买下的院子里。”

    “带我过去看看。还有他家里,都清理干净了吗?”李季问。

    余杭上前牵过马车,“都清理干净了,属下亲自去的。主上这边走。”

    马车低调地从街道中穿过,李季闭目坐着,听着马车外面的喧嚣,他只觉心中一阵血液翻腾,通过喉间涌上来,在他口中盘旋,接着从嘴角流了出来。

    余杭闻到血腥气,连忙掀帘,就看到李季正脸色惨白地在擦嘴上的血,“主上?”

    李季道,“无事,谢守备住在哪里?”

    “草房。”

    “那就去草房吧,停在外面就行,别让人看到了。”

    李季说完,重新闭目养神。

    魏红玉之前那么着急地离开,应该是出了她紧张在意的事情。

    如果,如果在草房碰到她的话,那...指示谢守备造铁骨丽锥箭的人,应该就是她。

    是不是说,她和他一样,也是带着记忆重生的?

    李季的心跳越来越快,到最后甚至感觉心上的血管因为激烈跳动,要爆炸开来。

    魏红玉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是在她中箭的时候吗,还是后来他把她的身体带到了勾陈放入了冰棺,那他在冰棺前说的那些话,那六年的时光,她都记得吗?

    她可能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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