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出戏 >第17章 第17章 导演
    填饱肚子,华辛与何复言换班。

    何复言坐在后面的椅子上啃着三明治,看着华辛的身影,回想起白天黎雅发送的附件内容。

    那份附件写得很有条理,总共分了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黎雅熟知的华辛高中以来的情况,第二部分是黎雅了解的华辛成长的福利院的情况,第三部分是黎雅分析的调查思路。重点处用红色字体做了标记。

    何复言仔细地看过,关键的三件事物“血、刀、水”,没有一样华辛能说清。而与他过去有关的“福利院”,应该是他主观记忆里最清晰的部分了。

    何复言不知那日车上的对话,华辛听到了多少,但无论如何,华辛愿意对他这个相识不久的人透露这部分的记忆,可以说是极大的惊喜。

    何复言不禁得意忘形地想,他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同事?合作方?抑或是,可以称为朋友了呢?

    尽管他自己对于华辛有着超出这条界限的情感与期待,但仅仅这一步距离的拉近,他已然欣喜不已。

    输完液已经9点过,“汪汪”一直躺在那里没精打采。在医生的建议下,为了减少奔波,让狗狗得到足够的休息,他们把它留在了宠物医院。

    离开医院的时候,华辛还依依不舍地不时回头望。

    “没事的,咱们明天再来看它。”何复言安慰地拍拍他的背。

    夜晚不好叫车,所幸公寓也并不太远,于是两个人步行回去。

    不知是不是因为心神不定,华辛步伐走得很缓,何复言调整着节奏始终跟在他的身侧,也不催促,默默地陪着他走。

    也许是这份无声的陪伴让华辛的心境平静下来,他主动开口:“今天……谢……”

    “其实,”何复言打断他,“你不用跟我说这么多谢。”

    “……”话说到一半的华辛张着嘴不知所措,“为什么……”

    “我说了,应该的。”何复言也不管有没有道理,先把话放在这里。

    华辛低头凝视眼前路灯下的影子,沉默地走了几步。

    “我没见过……”华辛看着前方的水泥地面,“你这样的导演。”

    何复言呼吸一滞,唇齿间蹦出的话语灼烧嘴唇:“我是怎样的导演?”

    华辛专心思考了一会儿,没能从他的脑海里搜索出合适的句子来,只得直白地描述:“陪演员……照顾狗。”

    何复言噗嗤一笑,心说他这也是第一次。

    但他随即又发现华辛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你……很爱你的‘汪汪’?”何复言小心地问,“第一次见你这么着急。”

    华辛沉默地点点头。

    “为什么?因为院里……那一只吗?”何复言鼓起勇气问出口,“还是……因为阿婆?”

    只见华辛眼神停留了一刹,嘴唇轻启,上齿轻轻抵在了下唇上。

    “阿婆……是很好的人。”良久,华辛清冷的声音响起,却没有正面回答,“经常给我糖吃,带我去海边、公园玩。很多年前,她捡了‘汪汪’,是我的新朋友。”

    “你小时候……有别的朋友吗?院子里其他小朋友呢?”

    “听不懂。”

    “什么听不懂?”何复言茫然不解,引导着问,“是他们说话不清楚,还是……不会说话?”

    “都是。他们也听不懂我。”

    “你小时候……”何复言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测,“不会说话么?”

    “不会说自己的话。”

    “什么叫不会说自己的话?”

    “就是……”华辛皱起眉头努力思索了一会儿,“说别人的话。”

    何复言更加一头雾水了。

    他发现华辛一提起小时候的记忆,思维与表达都会变得很混乱,好像回到小孩的状态一样。

    距离华辛的公寓已经不远了,这样问下去估计也问不出什么实质的信息,于是何复言换了个角度:“你从小就在院里长大?”

    “嗯……”华辛点了一下头又停住,“不知道。”

    “不知道?”何复言分析着,“那应该很早了,两三岁不记事的时候吧。”

    “也不是……”

    “不是?”

    “记不清……”

    华辛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细软的栗色头发被揉得一团乱。

    “算了。”何复言叹一口气,把华辛的手从他的脑袋上拿下来,帮他捋了捋发丝。

    慢慢踱步四十来分钟,终于到达华辛所在的公寓单元门下。

    临别前,何复言叮嘱华辛:“别太担心‘汪汪’,明天陪你去看它。”

    华辛点了点头。

    “你也别想太多,好好休养,回去就睡吧。”

    “嗯……”华辛依然答应着,抬头看了眼二楼的窗户,“等打扫完……”

    “打扫?”何复言皱眉,“这么晚了,打扫什么?”

    “家里有点脏……”华辛声音渐低,“‘汪汪’……吐过。”

    何复言明白过来。

    “汪汪”得的是肠胃炎,最常见的症状就是呕吐腹泻,恐怕现在华辛家里已经一片狼藉,下午匆匆赶往宠物医院,还没来得及清理。

    想到华辛前几天刚落了水,今天又在宠物医院照顾了大半天,晚饭也没正经吃,何复言当然不忍心让他再受累,于是不假思索地提出要帮忙。

    华辛倏地转头看他,何复言这才开始犹疑,先前的那个问题又浮了上来:华辛会不会介意别人进他家,他现在达到可以踏入华辛家里的朋友关系了吗?

    “两个人做比较快。”何复言试图寻找恰当的理由,“做完早点休息。”

    华辛的眼神微动了动,不做回应,径直走向单元大门,掏出钥匙。

    何复言的失望掠过眼底。

    华辛拉开门,撑着玻璃门不动半分钟,见没人上前,便转过头来用眼神询问。

    何复言又在眨眼间读懂了他的眼神,一秒也没有多等地跟了上去。

    心情犹如过山车,八尺男儿也敌不过秋水伊人。

    二楼防盗门打开的那一刻,首先飘出了一股难闻的味道,何复言不禁掩了一下鼻。

    随后华辛把灯光打开,何复言这才看清屋子的样子。

    屋内的装潢简约得近乎质朴,墙壁刷成了纯白,没有一点花纹和图案,卧室的门紧闭着。

    客厅铺着白色的大理石地砖,只摆放了沙发、茶几等几件必要的家具,上面没有堆放任何的杂物。唯一显眼的就是阳台附近那一张宽大的充气垫子,看上去软和舒适的样子。

    但现在地砖上、狗垫子上已经沾染上了很多“汪汪”制造的污渍。

    “清洁用具在哪?”何复言换了一双凉拖,脱下风衣搁在玄关的柜子上,挽起袖口。

    华辛指了指洗手间的方向,走向阳台,捏住狗垫子干净的一角。

    何复言在洗手间里洗拖把,看见华辛正把狗垫子拖进来。

    “这个垫子……有点太脏了。”他用脚粗鲁地踩着拖把上的水,“要不扔了吧?”

    华辛拖动的动作停了下来,看着垫子似是有点不舍的样子。

    “那你去拖地。”何复言把还滴着水的布拖把塞进华辛手里,伸手扯过垫子,“这个我来洗。”

    “算了。”华辛又把垫子往回拖了一寸,“还是……扔了吧。”

    “嗯。”何复言从华辛手里拿回拖把,“回头买个新的。”

    何复言在客厅捂着鼻子拖地。

    实际上他从小没干过什么家务活,更不要说是这种脏活累活,一向是保姆全包全揽。但是看见华辛把那个脏脏的垫子里面的空气放掉,找了个大塑料袋正往里塞,没有半点不适的样子,何复言好像一下子变得十分勇往直前,拖完一趟又一趟,都汗流浃背了还浑然不觉。

    华辛下楼扔完一趟垃圾回来,何复言正第六遍从洗手间出来,他“啪”一声把拖把杵在地面上,水花四溅,两只手捏着拖把的杆子,拧发条似的打着旋儿。

    华辛对于这种十分没有技术含量的拖地方法十分惊讶,更惊讶的是,靠着这样的拖地法,客厅地砖的污渍竟已被清理得七七八八,显然是靠次数取胜。

    华辛走进洗手间拿了一个海绵拖把,抽干了水来到客厅。

    “你休息吧,我来弄就行。”何复言一边打着旋儿一边说。

    “拖把,没拧干净……”华辛指着布拖把所到之处留下的一条水迹,“吸吸水,不然会滑。”

    “啊……”何复言面红耳赤,“那、那我来吸,你坐着。”

    他夺过华辛手上的海绵拖把,开始吸起地上自己搞出来的水渍。

    没想到华辛却顺势接过他刚才用的布拖把,到洗手间去清洗了。何复言有些泄气,到底没让华辛休息成。

    但他很快重整旗鼓,发挥了平日锻炼的优势,加快了手上的节奏,恨不得在一分钟之内结束掉客厅的清理工作,手腕动得像个小马达,嘴里还不自觉地数着秒。

    华辛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这画面有些奇妙,那个分析剧本头头是道、现场调度游刃有余的导演,正在用那双写剧本、抗器材的手活力十足地做着他生疏的家务。而这双手,两小时前还温柔地抚摸过一只生病的拉布拉多,三天前还把他从冰凉的海水中救起。

    华辛又想起不久前他搜索不出答案的那个问题——“我是怎样的导演?”

    “导演,”华辛拖着拖把走到客厅,看着面前这个男人被汗浸湿的脊背,“下一场……什么时候复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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