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出戏 >第34章 第34章 后山
    夜晚的小镇幽静,海潮声悠悠伴了一夜,凌晨时分,平静的海面等待太阳从最远的一线露头。

    远离了城市的喧嚣和纷杂的烦忧,何复言睡得还算安稳。他并不是一个对周遭声响敏感的人,可这一晚许是意中人在侧,潜意识的雷达自动打开。天将亮未亮时,他被旁边一阵细碎的声音吵醒。

    睁眼时屋里一片灰暗,只有天边最初那一点细微的光亮,勉强映照出身旁人的一点轮廓。

    华辛坐立在床垫上,急促地呼吸,两臂弯曲,不知道搭在了哪里。

    何复言迷迷瞪瞪地看了好一会儿,屋内的光线又明亮了几度,他才略微看清了华辛的表情。

    华辛两眼睁得大大的,直愣愣地盯着前方某一处,双手掐住的,是自己的脖子。

    何复言大脑瞬时搭上了线,从被窝中翻起,冲到床侧,用力掰开了华辛的手臂。

    华辛身形微晃,将视线移向何复言。眼中无光,呆呆的。

    “华辛,华辛……”

    害怕华辛被梦魇住了,何复言不敢叫得太大声,只低声轻唤。一只手从上至下轻抚他的后背,想帮他顺过气来。

    华辛的双手无力地垂在两侧,微微颤抖,何复言抓起他的手腕,在这个盛夏时节,竟冰凉得出奇。

    何复言把自己温热的手掌附了上去,轻柔摩擦,一丝一寸地让这股冰凉回温。

    “怎么了?”

    何复言一边温暖他,一边关切地问,“感觉好些没?”

    火红的朝阳越过与海平面的切线,自流动的海水慢慢浸染这片大地。

    华辛的手微动了动,想要挣脱何复言的紧握。

    何复言不愿放开。

    华辛挣扎起来,眼神也开始到处乱窜,何复言被此刻的情景吓得有点蒙,慌乱地问:“你在找什么?”

    华辛的视线落在了枕边,何复言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了一个熟悉的白色小布袋。

    他瞬间明了,抄过小布袋解开了拉绳。

    华辛被他放开的一只手,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从他手中抓走了糖。

    酸甜口味蔓延开来,像是一颗定心丸,初升的太阳照进了华辛的眼里。

    待华辛完全平静下来,何复言起身拿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盖递给华辛:“做噩梦了?”

    华辛接过矿泉水,没有立刻喝下,继续等待糖果在口中完全化开。

    何复言又问:“你经常做噩梦?”

    这一次,华辛微微摇了摇头:“有时……”

    “梦见什么了?”

    华辛暂时停下唇齿的咀嚼,思忖片刻,眉头深深皱起,没答出一个字。

    “水?刀?”何复言步步追问,“还是……血?”

    “呜……”最后一个字蹦出,华辛突然缩起了肩膀,喉咙发紧地哼了一声,像一个害怕的孩子。

    “我说对了?”何复言直击要害,“红色的……血?”

    这一下华辛的反应更大了,他发出了更大的呜鸣,双手捂住了脸颊,矿泉水瓶没有拿稳,失手倾倒在床铺上。

    “没事,对不起……我不问了。”何复言改口安慰。

    他其实也有些害怕。

    在这个清晨误闯入华辛的内心,本想借此机会进一步挖掘华辛心病的根因,进而探寻解决的方法。但每挖一下,似乎又让华辛痛苦一次。他的内心矛盾挣扎,终究心痛难忍,放弃了。

    “还睡吗?”何复言拾起洒落的矿泉水瓶,抽了一把纸巾吸掉水迹,“床单湿了,睡的话去我那一床。我起来晨跑一会儿。”

    “不了……”华辛摇摇头,“扫墓,要早点。”

    何复言从洗漱间出来的时候,和华辛打了个照面。

    华辛已经脱下了睡衣,换上了一件休闲宽松的外衣,手里拿着洗漱用品,正打算进来。

    何复言看着他耷拉着的领口,皱了下眉头,欲言又止。

    何复言回到房里,发现折叠桌上摆了一个用塑料袋装着的纸盒子,他判断是华辛扫墓要用到的东西。

    “我下去看看早餐好了没。”何复言走回洗漱间门口对华辛说,“那袋东西我帮你拎下去了?”

    华辛叼着牙刷,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洗漱完毕,华辛拿着杯子和毛巾走出洗漱间。

    忽地又一步跨回,对着镜子,观察了一会儿。

    “婆婆说可以租给我们自行车,按小时计费。你会骑车么?”在一楼帮忙端菜的何复言听见华辛下楼的动静,“不会的话,我……”

    说着抬头看了一眼,瞬间忘词了。

    华辛换了领口稍高的衣服,恰恰挡住脖颈和锁骨的那一抹还未消退的青紫痕迹。

    何复言不知道华辛为什么换衣服,此刻的感受缥缈得难以形容。

    “……载你去。”半晌,才把话接下。

    华辛其实会骑车。但这车恰好无筐,他们又携带行李,于是还是何复言来骑,华辛拿着行李,跨坐在后方指路。

    从为数不多的指示牌中,何复言知道了原来后山的正式名称叫做“吉祥山”,山脚下靠近海岸一侧的村子叫做“上吉村”,他们所住的省道附近一带是后开发的“竹凉新村”。

    后山是一座低矮的丘陵山,自行车只能骑行到山脚。他们放下车子,沿着石砌的路上山。

    到半山腰的地方,看到一个小的寺庙,房顶绿瓦被尘埃掩盖得发灰,门口杂草丛生,功德箱破了个洞,早已无人看守,也不知里面供了什么菩萨。

    从这里石阶被分成两条道,主道向上直达山顶,另一条从左侧平行蜿蜒。

    华辛拎着纸盒子,选择了左侧的小路。

    何复言问:“这边通哪里?”

    “坟山。”

    “那……”何复言自知自己跟去不妥,“我去山顶逛逛。”

    两人约定中午十二点在小庙门口碰头。

    何复言踩着石阶向上爬,视野逐渐开阔。远处海岸线边,零星的渔船已经开始出海。波光粼粼的大海,和青翠欲滴的山头交相辉映。

    而他无心风景,一直在想华辛。

    华辛今晨被噩梦惊醒,魂不附体,绝不是演戏时“怕血”的级别。

    血这么敏感的东西,一个人那么大的恐惧,睡梦中缭绕不去,醒来时不敢提起,不像是一般事件可以解释。何复言空闲时也在网上搜过一些资料,查到类似于“小时候遭遇脑浆迸裂的车祸现场”“亲眼见到尸首分离的砍人场面”的解释,看得他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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