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看着沙发上了无生趣的小姑娘，封柏忽然想到了这首词。
他读书不多，再说此时已经五十多岁，那些语文课上学过的古诗词早就还给了老师。
这首词还是封柏在封御珩掌权后，他闲下来的这几年，从一部叫作《神雕侠侣》的电视里看到的。
里面男主角杨过心爱的妻子小龙女忽然失踪，由于失踪之前她身中无解剧毒命不久矣。
以为她已经跳崖的杨过当场就想殉情，结果被断肠崖崖壁上妻子刻下的字，和黄蓉善意的谎言劝住后等了十六年。
可是抱着微末的希望等了十六年后，他心爱的女子并没有依言赴约。
在约定时间的最后一刻，杨过想起了这首词。
这是苏东坡梦到死去十年的爱妻时，写下的堪称“有声当彻天，有泪当彻泉”的悼亡词。
电视里的杨过羡慕苏东坡心爱的妻子哪怕亡故了，也有座坟，知道她埋骨的地方，能去拜祭。
而他连自己的妻子葬身在哪里都不知道。
在约定的时间过去后，杨过立刻毫不犹豫地跳下了悬崖。
恋爱中的男女，在热恋时期，一方要是出了事，另一方跟着殉情的事并不少见。
可在等了十六年后，依然能为了心爱的人殉情的，封柏只在这部电视上看到过。
但他无比笃定，不管过去多少年，一旦顾妘确定封御珩已经不在人世，她也肯定会像杨过那样立刻跟随而去。
要知道小姑娘在封御珩没有任何回应，甚至不知道她存在的时候，都能默默喜欢他六年。
在两人心意相通的时候，忽然消失的封御珩，只会让她的爱意与日俱增。
因此哪怕她现在怀了孕，封柏估计这孩子最多只能留下她十八年。
而这十八年里，小姑娘的每一天都会过得很煎熬！
封柏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客厅。
只是看他的背影，比之两个多月前佝偻了很多。
趴在沙发上的顾妘不知道封柏的想法，不过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悲伤和心疼她能感受得到。
只是她现在连自己都安慰不了，自然也无法去安慰他人。
就在这时，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顾妘懒懒地扭头看了一眼。
是备忘录，提醒她今天去医院做NT检查的。
NT检查是孕早期的畸形小排查，用于评估胎儿是否有可能患有唐氏综合征。
这检查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需要的，但顾妘觉得自己不用。
因为不管孩子什么情况，她肯定是要生下来的。
明明茶几离沙发并不远，只要她稍微挪动下身体，就能够伸手够到，都不需要坐起身。
可是顾妘没动，面无表情的闭着眼，听着那提示音一直响到自己停下来。
时间慢慢过去，顾妘能感觉到时不时有人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边看了一会，然后又悄悄地离开了。
再后来，有人从门外进来，坐在了她对面的沙发上。
顾妘依旧没有睁眼，因为不管来得是谁，她都没兴趣，也不重要。
对面的人也不说话，但顾妘能感受得到那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甚至连目光里的担忧，她都隐隐能感觉到一些。
到最后那人也没开口，又像来时那样，无声地走了出去。
如果顾妘没有丧失嗅觉，那么就算她没有睁开眼睛，也能通过气味知道这人是戚永年。
作为医院外科的一把刀，等着戚永年做手术的病人很多。
因此哪怕他很想留在翼国一起寻找封御珩三人，但因为没有假期，在顾妘出院后没几天就回了国。
之后只能通过和郑剑锋他们的联系，了解那边的搜救情况。
戚永年走到别墅外面院子的一个凉亭里，就看到了早就等在那里的封柏和东晨东篱。
“永年，你看出夫人有什么不对劲吗？”第一个开口的是封柏，他的脸上带着很明显的担忧。
他是封家的管家，家里的事情他最清楚。
顾妘回家之后的状态他都看在眼里，越看越担心，这才叫了戚永年过来。
戚永年并没有马上回答封柏的问题，而是问起了顾妘这段时间的详细表现。
“囡囡这段时间饭量怎么样？睡眠情况知道吗？”
“饭量和之前差不多，虽然有时候会错过饭点，但过一会还是会主动去吃饭，甚至还比少爷出事前多吃了小半碗。”
这些看得到的事情封柏都不用问佣人，立刻就回答了出来。
但是睡眠情况，他也只能说一些侧面的情况。
“夫人晚上关灯的时间和以前差不多，早上起床时间还要更迟一些。”封柏如此说道。
戚永年也知道睡眠情况一般只有本人知道，但还是想着能不能通过她房间的熄灯时间了解到一些。
可惜封柏说的这些参考价值不大，因为顾妘的皮肤状态，看起来并不像早睡晚起的样子。
“以前我和夫人聊天，不管我说什么她都会接上一两句，有时候明明都没什么笑点，夫人也能开心地笑个不停。”
和戚永年一样，东篱也一脸愁容，“可是现在不管我和夫人聊什么，她都只是平静地看着我。”
“夫人好像失去了对颜色的分辨能力，那天云先生和云夫人留下来一起吃饭，夫人指着炒土豆丝说尝尝胡萝卜丝的味道。”
东晨一直一脸若有所思，开口的时候表情里带着几分不确定。
“平时夫人随便找个地方一坐就是几个小时，期间很少说话也很少换姿势。两位云先生过来的那两天，是她从翼国回来后说话最多的时候。”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顾妘这段时间的情况，结果越说越担心。
原来把每个人知道的情况整合起来之后，顾妘不对劲的情况那么多！
听了三人的话之后，戚永年也是眉头紧蹙。
顾妘的心理情况，比他来之前想象的还要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