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贫瘠的部落里,一场正常规格的葬礼都显得尤其可贵,大多数死掉的老人,或许能配得上厚实的棺木,可如果是孩子的尸体,就无法享受这样的待遇了,他们会裹上枯草做成的席子,在黄沙上随便刨一个坑,埋掉就算了。

    阿拉德大陆西部的荒土之上,死人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兴许哪天早晨,就会有人家抬出两具因疾病去世,骨瘦如柴的孩童。

    文明并不发达的部落,无法预防各类疾病的发生,成年男女尚且有强一些的免疫能力,可孩子一旦得病,就只能静静坐在土房子里感受自己的生命一点一点的流逝,消失。

    骨骼变得脆弱,手脚虚浮无力,双眼偶尔昏花看不清远方的景物,直到最后连张嘴说话都说不出来,薄如纸的皮肤之下,血液流动在纤细的脉道里,沉闷的心脏无法再有力的跳动。

    卡司终于在一个平淡无奇的夏日午后,手脚变得冰凉僵硬,他不甘的闭上眼睛,垂下了紧握着一小块草饼的手。

    这块草饼是妈妈早晨塞给他的,可他无论如何都吃不下去了,干涩的喉咙无法承受坚实的草饼,上下颌连咀嚼都做不到了。

    面色平静的妇人回到家中,迈步走进房屋里,有条不紊的收拾着东西,拿起扫把打扫着房屋,卡司的尸体就静静的坐在屋外的土堆上,妇人却视而不见一样。

    终于,她做完了应当做的一切,理了理弯曲干结的头发,一步步走到自己孩子的面前。

    这已经是第三个夭折的孩子了,依旧没能抵挡住疾病的侵犯,她枯井一样的心里生不出太多的波澜,兴许从卡司得病的那一天,她就已经知道了结局,早晚会发生的事情。

    她伸出手来,用力一把抱起卡司来,令她想象不到的是,起身时用力过度竟然使她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在地上。

    一个六岁的孩子,身体竟然轻成这样。

    妇人的心里忽然有些复杂。

    她轻轻地把卡司放到土床上,舒展他的四肢。

    对待尸体是必须要这样做的,尚在温热时尚能活动一下尸体的手脚,可等僵硬以后,蜷着的部位就再也无法舒展开了。

    卡司的手依旧紧紧攥着,妇人掰开了他的手,稚嫩的手掌心中躺着一块发干的草饼......

    一股莫大的悲伤之感忽然从内心深处涌上来,让她呼吸都有些难受,她把草饼从手中拿走,放到了桌子上,眼前昏暗,差点没摔倒过去。

    悲伤从来不是某刻会到来的东西,而是每一个不经意间的瞬间,这股情绪突然在内心发酵膨胀,刺入你的心脏,深入你的灵魂。

    波特也来到了院落之中,在门外的土堆之上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朝他打招呼,他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步入屋中,果然见到了静静躺在床上的小卡司。

    而妇人呆坐在地上,怔怔出神的看着自己的孩子。

    “明天,我带着部落里的人,把他葬了吧。”波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

    妇人不断点头,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滑落,久久无言。

    其实卡司的身份还算是比较高的,他的父亲是这个部落的族长,所以他享有睡入棺木的待遇,只不过这具棺木有些简陋,连盖子都没有。

    第二天的部落之外,几位年轻人扛着棺木,在波特的带领之下,朝着大漠出发了。

    一行人之中,唯独波特穿着比较考究,灰色勇者服装,腰下佩剑。

    其余人呢,衣不蔽体,甚至穿着粗麻布编织成的衣服,显而易见波特不是这里的人,他是一名热衷于探险的勇者,来此寻找一种传说中的东西。

    只可惜一找就是好几年的时间,到现在还全无踪迹。

    几人就这样在荒凉的杂草地上走着,偶尔能见到几颗光秃秃,内里都被蚁虫蛀空的树木。

    他们不知道,不远处的天边,一堆数量庞大到令人发指的生物,正在朝着这个方向袭来。

    是鸦,是人世间恐惧汇合的精灵,是凶兆的预见,是噩梦的代表,是死人坟头上用难听的嗓音纵情咏唱的歌唱家,是叼食腐烂皮肉的飞禽。

    远处的天空被覆盖,黑压压一片的乌鸦群体展着紫黑色的翅膀,遮天蔽日,宛若移动的黑云,大地上投射黑影,再不见一点阳光,“呱呱”的难听叫声如同直插入人脑海里的音波。

    “看,你们看那边!”一个年轻人惊恐的对着同伴说道。

    众人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几十万乌鸦汇聚在一起,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奔袭而来,荒土上的枯树,杂草地上的生灵,抬着棺木的人类,这一切在乌鸦群之下变得如此渺小,微不可查。

    正在逃亡的野猪,跳动的羚羊,在黑云之下转瞬变成了一具枯骨,乌鸦用锋利如刀刃一般的鸟喙撕扯下动物的皮肉,囫囵吞入肚中,所过之地生灵全无。

    抬棺的年轻人们只感觉到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惧情绪从内地传达至脑海再至四肢百骸,手脚发软连逃跑都忘了。

    可是面对这样恐怖的鸦群,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波特仰望着天空,只觉昏暗,漫天鸦群,睁着红色的细小瞳孔,俯瞰着荒土之上的众生,在它们的眼里,这群人不过是食物罢了。

    这些人抬着棺木,不断有乌鸦俯冲而下,没有顶的棺木里的尸体卡司,就像是被举起的大餐,它们用锋利的爪子抓烂皮肤,叼食皮肉,戳进眼珠,吮吸着眼球里的汁液。

    一场盛大的祭祀就从卡司这一具小小的尸体开始,蔓延至部落,蔓延至整个西部的阿拉德大陆,飞升的鸦群是邪恶的代表,遮蔽的天空是末日的来临。

    尚在懵懂中的平民,在家中呆滞伤感的妇人,以大陆最智慧生物自居的人类,即将成为这场盛宴,或是说这场祭祀中的食物。

    棺木中的卡司,已经成为了一具骨骼,纤细而脆弱,棺木也砸倒在地上,因为抬棺的人们在一声声惨叫中死亡,连灵魂都被啃噬殆尽。

    传说中的第四天灾,恐惧魔女的鸦群,时隔数百年之后再次覆盖至阿拉德大陆的天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是击溃了悠娅灵体的哈迪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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