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领袖兰宫 >七卷93、又喜(毕)
    忻嫔得到这个坏消息时,正随皇帝驻跸栖霞行宫。

    栖霞行宫便在栖霞山,便是尹继善挖湖造景的所在。

    忻嫔听着乐容禀告,两耳便是一片轰鸣,好半晌只能看得见乐容的两片嘴唇在动,却听不见了乐容在说什么。

    更为讽刺的,便是眼前这座栖霞行宫啊。她偏就是在这儿听说姐夫被皇上申饬、下旨罚俸的消息,那皇上心下对于尹继善和姐夫之间,看重谁、看轻谁,自已是不用再做比较了。

    忻嫔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强撑着嫔位娘娘的颜面,坚持着端庄自持回到寝宫的。

    进了门,脚步却险些无法稳当迈过门槛。七八寸高的旗鞋,虽叫她在人前能高高在上,却成为她登堂入室的最大障碍,险些直接将她给绊倒在了门槛上。

    眼前这情形便宛如一句讽喻。

    自以为是的高贵,本以为会让自己的起点与门槛的高度更近;可是事实上,那也要看自己有没有本事将脚抬得够高,否则非但不能轻松迈入门槛,反倒会自己将自己绊倒在地。

    忻嫔越发懊恼,抬起脚来狠狠踹向那门槛。

    “不过只是行宫,缘何也要修这样高的门槛!这门槛是尹继善修的,他就是故意与我做对!”

    乐容与乐仪对视一眼,急忙一左一右上前,扶住了忻嫔去。

    都小心翼翼劝,“主子何苦跟一条死木头疙瘩置气去?这般用旗鞋踹门槛,木头震动木头,到头来只是叫主子脚底下疼。”

    旗鞋的高鞋底,也是木头做就;这般互相撞击,脚底自是被震得生疼。忻嫔不得不停了脚,却是一腔的恼怒怨恨无处排解,这便还跟这条门槛过不去,跺着脚喊,“还不去叫人,将这条该死的门槛给我锯了去!大胆尹继善,安排这样高的门槛,便是故意与我过不去!”

    乐容和乐仪又对视一眼,乐容扶着忻嫔往里去,乐容赶紧扭身儿过去将殿门给掩了。

    嫔位住同一处院子,豫嫔就在对门儿呢。

    殿门关好,乐容扶着忻嫔坐下,这才轻声劝,“……此处终究是皇上行宫,门槛的高度自是符合皇家身份。主子若非嫌门槛高,若叫外人听去了,还指不定要怎样嚼舌头。”

    门槛高低体现的是身份的等级,此处既然为皇帝行宫,门槛的高度自是与皇家身份相对应。

    门槛高便不是障碍,更不是有心的陷害,而是身份至高无上的代表。

    忻嫔若嫌弃,那岂不是忻嫔要说自己的身份不够高了,才迈不进那条门槛的?

    忻嫔自己冷静下来些,倒也想明白了。只是实在生气,这便拗不过来,只垂首自顾生闷气。

    乐容和乐仪何尝不知,主子这哪里是跟一根门槛过不去,主子心下难受的自然还是安宁大人被皇上罚俸了的事儿。

    “不过是罚俸六个月,那统共才有多少银子呢;况且换上罚的是正俸,又不是养廉银,地方官员每年的收入,正俸终究是少的,都是全指着那些养廉银子,皇上这回又没说连安宁大人的养廉银一并罚了,那自然伤不到安宁大人的根基去,主子倒想开些儿吧。”乐容只能苦劝。

    半晌,忻嫔终是叹了口气,“你说的是,不过是六个月的正俸,那么点银子又何入我姐夫的眼去……”

    “只是,我姐夫便是不在乎那点银子,却又怎么能不在乎那份颜面去?”

    忻嫔懊恼地将炕桌给推开,硬木翻倒,发出铿锵的响动。

    “我也怪了,凭什么其余嫔妃在江南的亲戚,高晋、阿里衮的一个一个受奉恩衔,偏我姐夫受罚;凭什么江南一干接驾的官员都得了赏银,偏我姐夫被罚俸!”

    “便是说什么御舟上的水手生事,我姐夫是地方官员,责无旁贷。可是我倒要问问了,那御舟上的水手招募是两淮盐政高恒的事,若说地方官那也还有江苏巡抚呢,又干我姐夫一个布政使兼织造什么事!皇上若要问责,为何不问正管此事的高恒;若说是地方官的事,为何不问两江总督尹继善、江苏巡抚庄有恭去?”

    忻嫔黯然摇头。

    “……你们难道还不明白,这水手的事儿,怕只是一个幌子么?是皇上莫名其妙拿我姐夫出气,随便捏了个缘由,这就叫我姐夫担责!”

    乐容和乐仪都吓了一条,面面相觑,一时都不敢说话了。

    她们两个在苏州,已然拿了安宁的银子。原本心下自是欢欢喜喜,可是这一忽儿,却忽然有些觉着那些银子有些像吃多了的黏米面饽饽,虽说用力从嗓子眼儿个咽下去了,这会子却沉甸甸的卡在胃口儿上,消化不下去了。

    忻嫔瞧她们两个神色,更是黯然神伤,“我也不愿意这么想,可是眼前这一宗一件地累叠到这会儿,我却已不能不这样想来……皇上他,就是故意在拿捏我姐夫;我不知道皇上是不是对我姐夫的公事有何不满了,可是我心下更忐忑的是,我总担心皇上这么对我姐夫,怕也是要与我有关。”

    忻嫔都撑不住头上那份半钿,半份钿花都要沉沉压断了她的颈子,她不得不深深垂下头去,以缓解那头顶的重量。

    “……皇上他,既然肯带我一起来,难道不是已经原谅了我,不是已经重新接纳我的心意了么?皇上他怎么会忽然地,就又改变了去?”

    次日皇帝便又临幸尹继善的两江总督署,之后又重新回栖霞行宫驻跸。

    接着,皇帝便又下旨,今年正好是督抚官员甄别之期,皇帝特示,总督中如尹继善、高晋;巡抚中如陈宏谋、庄有恭等人,宣力有年,各称厥职。俱著交部议叙,以示优奖。

    说巧不巧,尹继善和高晋两人自不必说了;而陈宏谋、庄有恭也正好是前后两任的江苏巡抚。

    安宁为江苏布政使,只在江苏巡抚之下;安宁的心愿不止在复职为江苏布政使,他实则是希望能够如当年一般,重归江苏巡抚之职。而此时皇帝将前后两任江苏巡抚皆交吏部议叙,自是给二人最大的肯定。

    若此,安宁想要得到江苏巡抚之位,已然越发渺茫;更何况陈宏谋、庄有恭二人被皇帝嘉奖,而安宁刚刚反受罚俸……至这道旨意之后,安宁想要实授江苏巡抚的梦,便注定只能是个梦了。

    栖霞行宫,婉兮与语琴携手同游“彩虹”、“明镜”二湖。

    这两个湖,便是五年前尹继善为接驾而挖山造出、还被九爷派属员写诗暗讽过的那个景。

    婉兮与语琴自是心照不宣,立在湖畔也是忍不住垂首含笑。

    婉兮抬眸望这湖光山色,垂首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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