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离柳 >第一百九十二章 众神灭(七)
    顾溟抬眉一笑,硬朗得有些粗糙的笑容显得憨厚老实:“这天宫忒没意思,烦了。”

    景夜看着前来抓人铺天盖地的神兵。当年抵御魔族的时候不见他们这么积极,此刻拿他倒是英勇得很。

    他拍了拍顾溟的肩膀,沉声道:“既然如此,这份恩情我受了。今日我景夜定让兄弟们都站着离开神界这腌臜的地方。”

    语罢,景夜祭出裂空枪,原本势不可挡的神兵被吓退了半步,受景夜庇佑的一帮人打了鸡血似的冲向了打着帝旗的那波人。

    这一战打得不算久,最终除了景夜当年在神魔大战中一起活下来的弟兄和他们军中一些将士,还有一些嫌恶神界腐败,只听景夜军令的神兵都同景夜一起去了下界。

    零零总总,算下来有一万五千余人。

    鲛人族早在枝彰对景夜发难之时便知道神界生变,莫离让景夜将同他一起下界的神兵都带到了鲛人族驻守之地。

    两拨人,都是被神界舍了的弃子。既然如此,又何不一起闹他个天翻地覆!

    这次与神界的大战打了许久,鲛人族不善征战,便为景夜带下来的将士们做起了后勤,疗伤、补给,做得无微不至。

    以莫玄为首,尚有一战之力的鲛人在景夜的调教之下,逐渐有了在阵前杀敌的能力。

    景夜就凭借着这一万五千将士和万余孱弱的鲛人,与神界数十万神兵斗了个平分秋色。

    最终,若不是虚衍逼他,他也不会发了疯,将那些兄弟与鲛人的性命都搭了进去,换来一个神界覆灭。

    竹扶一直被天帝囚禁,景夜离开之时,竹扶便是有了身孕的,此刻的她,再脆弱、再好拿捏不过。

    景夜不知道竹扶在天界经受了什么,只知道虚衍第一次亲自出现在阵前手里便拎着个还未成形的鲜血淋漓的孩子。

    虚衍笑着问景夜,有没有想好给孩子起什么名字。

    景夜疯了。当时便疯了。

    他一直以来小心翼翼,生怕天帝伤了竹扶,一面与他斗,一面与他斡旋,只盼着哪天能将竹扶从那恶臭的牢笼中救出来。

    而现在,虚衍像拎死鸡一样掐着他还未成形的孩子,笑嘻嘻地问他有没有给孩子起名字。

    那竹扶呢?孩子还未足月便被引产了么?她自神魔之战后便亏空了内腑,身子骨弱得狠,她如今,怎么可能安好!

    虚衍仍旧是笑着,一脸慈善地说:“竹扶上神我最是喜爱了,要是她能松松口,为我雌伏,我或许甚至能饶了你们的孩子。可惜啊,竹扶自从遇上你,性子便比从前差多了。”

    景夜双眸充血,他咬紧牙关,怕自己忍不住像魔族一样将虚衍生吞活剥了。

    “竹扶呢!”

    景夜忍着发疯前最后一丝理智,怒吼道。

    “啊,那个女人啊。我记得从前性子挺温和的,如今被你带得着实烈了些,我欲赏她恩宠之时被她咬得狠了,便扒了她的神仙骨,丢到下界去了。”

    “你是没看见她那一脸死倔的样子,被抽了筋扒了骨还恶狠狠地盯着我,我看着烦人,便顺带将她眼睛也挖了。丢到下界的时候她许是晕过去了吧,现在···嗯,现在应当是一滩肉泥。”

    “唉,好好的一个美人,我从前最是喜爱她,天后死后我还想过要立她为后呢,可惜被你抢了先,现今的性子我也厌烦,纵容了她数万年,我便让她一并还给我了。”

    景夜疯魔了,彻底疯魔了。

    他没听完天帝在说什么,手里的裂空枪挥得章法全无,眼前一片血红,鼻尖萦绕的血腥恶臭激得他更是嗜血残暴。

    他没顾得上跟随他叛出神界的将士,没顾得上舞不动刀剑的鲛人,莫离的凄厉惨绝的嘶吼声落入他耳中只如同轻羽扫耳,不痛不痒。

    他醒过神时神界便已经是满目疮痍,无数神宫神殿掉落下界,天门早就被夷为平地,虚衍在他的枪尖之下一脸阴郁狠厉地对着他啐血。

    刚刚吞了司时、司空的应烛不堪两位主神的神力重负,已然掉落下界,不知所踪。

    “这便是你要的?”

    景夜声音沙哑,像是猛兽的低吼。

    虚衍冷笑:“景夜,战神,九天第一杀神!你的荣耀都是我赋予的!可凭什么你人人称颂,我却要受昏庸残暴的骂名!竹扶是我一早便看上的人!我守着她那么多年,凭什么你便将她娶回了家!”

    “景夜,天帝这位子我早就坐腻了,神界尽毁如何?苍生罹难又如何?与我何干!我只要我要的都归我,我恨的,都消失!景夜,终有一天,我会把你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就连骨头渣子,我都不会给你留的!”

    虚衍仰头长笑,握住景夜的裂空枪朝自己的脖子上刺去,与此同时,他神身裂变,便是拼着自爆,他也要拉着景夜一起死!

    天帝身死,神界灭了。

    裂空枪护主,为了挡住虚衍自爆的威力,生生挡在景夜面前,将自己震成三段。景夜早就浑身是伤,他再没有力气与谁斗了。

    身子向下坠落,脑中浮现出竹扶手持鬼面站在百花从中朝他盈盈一笑的可爱模样。那个那么善良,那么脆弱的人就这样没了。

    他还记得他出征鲛人族前,竹扶在落慈殿里为他整理他的战袍。彼时她已经显怀,微微隆起的小腹在她纤细柔弱的身子上显得那么突兀。

    她轻轻柔柔地在他耳边念叨,就算鲛人不擅兵戈也要小心,不要受伤。她同他讲昔年她偶遇莫离的趣事,叮嘱他一定不要是非不分,镇压鲛人。

    她浅笑着仰头望着他,一手摸着自己的肚子,三分调笑,七分柔情道:“我们的孩子还等着爹爹回来起名字呢。可惜爹爹是个傻子,定取不了什么好听的名字,最后还得靠娘亲。”

    他蹲下身,将耳朵贴在竹扶的肚子上,孩子似乎是感受到了父亲的存在,小脚微微一踹,蹬了景夜一脚。

    当时那许多温存,许多情浓,都化作幻影,在景夜眼前闪过。

    孩子,对不起,是爹没护好娘,也没护好你。来生不要再与我有半分瓜葛了,我怕我还不起欠你的债。

    阿竹,承蒙不弃,爱了我万年,若是上苍还有半分怜悯之心,看到了你往日去西天积的那些功德,留了你几缕神魂,请你等我。踏碎山河,我也会奔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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