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锦慕如归 >第十一章 天降诏书 浮月展卷
    立秋时节,是圣朝的天享日,在这一天,历代天子都会携皇室和权贵出皇城,赴豫山宗庙祭天,祈求福泽。

    然而天享日的前三天,胤都皇城附近一夜之间流传着数百张盖着国玺的诏书,市井坊间竞相浏览:

    “妖妇窃国,势挟幼主。宠信奸佞,罔顾黎民。圣朝之内,尽可诛之。宗庙归位,可享太平。”

    发生这等事,如晦深夜被长公主急召进宫,轿辇颠簸不止,她看着手里得到的一封诏书静静不语。

    “国玺现世,这世间怕是再无安宁了。”如晦太过了解长公主代英,她是先王胞妹,皇室正宗,先王崩逝开始执掌社稷,壮年摄政保了圣朝这些年的太平,若说她一心祸国,太失公允。

    跨到立秋,夜风渐凉,如晦裹了一层披风快步进殿,瑾王、陆相、上官隼都已经到了。上官隼执掌御林卫拱卫皇城,发生这件事,便是首当其冲该被问责的人。此时长公主半倚在正座上,痛声斥骂上官隼失察。

    如晦进去之后并未打断他们,行过礼,宫人替她脱下披风,便默默站立在旁。长公主此刻极为恼怒,上官隼的腰都快弯得折了。

    “你眼皮子底下,怎会发生这等事!你不向来吹嘘皇城遍是你的耳目吗!?吾问你,这几百份诏书是谁写的?是谁散出去的?你可清楚了!?”长公主端起茶盏,狠狠摔在了上官隼身上。

    上官隼见状,随即跪下,“殿下,下臣尽数派出了御林卫,挨家挨户的搜查!就算把都城翻过来,下臣也定会搜到了!殿下恕罪!”

    如晦听到此言,开口道:“不妥”。

    长公主这才注意到如晦,“虞卿,有何不妥?”

    如晦回道:“殿下,诏书能在一夜之间传遍皇城市井都未能被察觉,可见必是密谋许久,非寻常叛逆之人能够办到。”如晦犹豫了片刻,接着道:“而且···此诏书上,盖着先王印玺,如今国玺流失在外,此事万不可太过张扬。”

    长公主听罢,对着上官隼命道:“去把你的人都收回来,收缴还流传在外的诏书,寻几个乱民抓起来,先安定局面。”

    陆相俯身道:“虞大人言之有理,殿下切不可太过忧心伤神。几纸妖言而已,并不足为惧。过几日的天享日,才是头等大事。”

    长公主听了陆相之言,语重心长说道:“人言可畏,诛心便可诛命”。

    遍看胤都,能有如此手笔的人,少之又少,对于能在都城能操纵这件事的人,如晦心中有些数。但有一人,是她从来不曾注意到的。国玺踪迹一事,陆相之女陆清瑶知晓,而且知道得很可能远比如晦自己都多。

    瑾王说道:“殿下,诏书上的话不足为惧,今日梁王殿下病痛渐愈,若由他带领皇亲和百官祭天,昭彰正统,那殿下窃国之言语,便不攻自破了。”

    如晦看了瑾王一眼,见他面色淡然,言语倒很是笃定。

    自长公主摄政,领百官祭祀之事都是她亲历亲为,梁王总是病痛,不曾亲自到场。瑾王这一言,虽是为了平息诏书之乱,长公主本就多疑,怕也听出了几分劝谏她放权之意。

    须臾后,长公主不置可否,坐而不语,只望着摇曳斑驳的烛光。八年执政,她对这泱泱圣朝,有权欲,更有悲悯。如晦此刻,看着座上那个人,脂粉难以掩去的纹路,和鬓旁渐起的斑白,竟是让人这般的不忍。

    “殿下”,如晦道:“瑾王所言,也无不可。当前最重要的,是国玺。”

    如晦说完,陆相与上官隼一并附议。

    离开昭华殿之时,黎明将至。长公主把清查和收缴诏书的事仍按惯例交给了御林卫。

    如晦与瑾王一同出来,深夜议事,本有些疲惫。走到昭华殿外边的亭台,一抬眼,连绵的夜色接着天际,天上还布着星,天际一摸明亮的晨光好似解开了沉沉夜色,洒出一抹滟滟的光,照得胤都深沉浩荡。

    “瑾王殿下为何此时提及梁王殿下亲政一事?”如晦问道。

    池慕云驻足,沉默半刻道:“诏书一事,恐还有后续,若此刻不安定民心,祸起之日当在不远。”

    “殿下”,如晦接着说道:“明日可有时间与我一同去祁王府上,我有些事要与两位王爷相商。”

    “是我与你第一次见,你从靖华府拿出来的宝贝?”瑾王半展笑颜得问道。

    如晦答:“是”。

    从靖华府带回的两幅画,怕是此时唯一能与国玺和先王遗诏相关联的东西了。

    祁王府,浮月香榭,两幅画卷缓缓再案上展开,仿佛展开了若干年前尘封至今的记忆。

    一幅是飘渺山水图,笔锋苍劲,着墨雄浑,天然旷达,群山远峰之下坐卧这一处边陲桃源。

    一副初春讲学图,在一方亭台之中,四个学子围坐着,其中一个梳着一个小小的发髻,似是一名女徒。中间坐着的,是一个儒雅从容、仪态威严的老先生,正在侃侃讲授。画上提了一句:“花弥重楼玉生香”,乃先王亲笔。

    如晦展开画卷,与祁王讲了得到这两幅画的一些缘故,回头看祁王,老王爷站在那儿,身形佝偻着,紧紧盯着这两幅画,眼眶渐湿。仿佛被拉进了回忆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看到这般情景,如晦便不出声了,祁王他果真识得这两幅画。

    许久后,祁王从画卷中缓了过来,大约是觉得有些失了仪容,轻轻拭去眼角的湿润,整理了衣袖,便坐下了。

    “慕云,如晦,你们也坐。”祁王端起身边的茶盏,压了压方才的情动。

    “今日把画呈给两位王爷,是因为一些缘故。”如晦走过去拿起飘渺山水图,说道:“这一副画的是西疆,当年家父与池朔将军为先王奔袭西境御敌,先王也曾前往督战。之后据说战事了结之后,先王在边陲之地择了一处隐秘所在修了一处桃源。此幅画中便是那处所在。”

    如晦放下上水图,拿起了另一幅,望向祁王说道:“王爷,你可愿给我们讲讲另一幅。”

    祁王神情深沉,说道:“晦儿,你手中那幅···画得是···先王兄,还有你们的父辈。”

    三十多年前,先王未到加冠之年,先王之父景帝代乾开创了圣朝百年盛世,史称“嘉元之治”。景帝宽仁,不崇兵戈,轻徭薄赋,使民休息。一时间圣朝仓储丰沛,黎民安乐。朝堂上更是君臣合契,治道昌隆。景帝重教化,于教导皇子这件事上更是如此。当时景帝有三子一女,最为宠爱大皇子代堃与长公主代英,二人是温兆皇后嫡出,一生下来便是尊容无上。景帝为了让储君多受教导,便以国礼延请当世学宗俞善为代堃讲学,代堃与当朝世家之子秦阕、池朔与虞敏三人最为要好,便总是请他们一同听学。

    祁王望着如瑾王和如晦说道:“这画中坐在正中的,就是俞善,那团坐着的,便是先宰相秦阕、先西平府将军池朔和晦儿你的父亲虞敏。”

    瑾王全程稳坐着,听着祁王哽噎地讲述,神情很是凝重。

    待祁王讲完,如晦顿然湿了眼眸,诺诺道:“王爷,这里哪位是···是家父?”

    祁王看着如晦,感怀她年幼丧父,内心便隐痛不止。指了指画中一人道:“你父虞敏,身形挺拔,却天生骨瘦,这个瘦削的少年便是他了。”

    如晦幼年便失去了父亲,再能得见父亲少年时的样子,此刻便只剩下了伤感悲怆。

    祁王说罢,把瑾王叫了过来,指着画中一人道:“慕云,这个是秦阕。坐在最右边的,是池朔了。”

    瑾王站立着,只盯着图画中的人,依旧不言。

    如晦问道:“王爷,图中这个女子是谁呢?”

    未等祁王开口,池慕云缓缓道:“她叫谢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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