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季汉彰武 >第三章 司隶校尉
    时光如白驹过隙,流年似陇头的流水奔流不止,转眼间秋去冬来,自龙首原之战结束,已是两月过去了。

    初平三年十一月初,大雪已经飘飘扬扬地飞落下来,至大散岭到首阳山的山岭间堆满了积雪,山间峡谷与渭水平原白茫茫的一片,偶尔有一两只觅食的狐狸,哆哆嗦嗦地从冰硬的河冰上跑过去。

    魏延带领的百余骑,就如同一条曲曲折折的小黑线,在这荒凉凄冷的白色天地间穿行。他们用牛皮裹住坐骑的四蹄,攀上荒无人迹的高山,从齐腰深的积雪深谷中穿越,一路过敖仓入函谷,经由渑池新安,穿越弘农崎岖的山道,翻越桃林白雪覆盖的山头,终于踏上关中大地。

    又经过三日的奔驰,魏延终于经渭桥渡渭水,南下抵达长安城北的长信宫前。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长安城,宏伟的城墙促使他稍稍停留,好奇地上下打量一番后,不禁感慨道:“真是天下坚城。”随后又喃喃自语道:“听说将军与陈君是在城南大战,也得抽时间去看看才是。”做好打算后,魏延这才收下心,向城门处的卫兵问路说:“司隶校尉府在何处?”

    得了答案,他立马穿过西市,从横门入城,经华阳街一路往南,走了三里,便赫然可见西侧的桂宫与东侧的北宫。北宫与华阳街间修筑着卫戍将士的居所,而桂宫与华阳街间坐落着大片官邸,远看仿佛是皇宫的鳞羽。

    不过官邸大部分都闲置着,只有少数几座官邸都极为忙碌,往来人员络绎不绝,因此也非常显眼,魏延很轻松就找到了司隶校尉府。

    司隶校尉府坐落在华阳街与横贯驰道的交界处,往西南处走五百步,便能看见未央宫的北阙。不过魏延对此并不在意,他只是让人进去通报后,饶有兴趣地欣赏起府门的布置。其实布置与其他官邸大致一样,只是其右面的门上挂着一块桃符,上写着四个大字:“来日愧短”,左面也是如此,桃符上写着:“去日恨长。”魏延这些年听从陈冲教诲,一直读书不辍,看桃符上字体思缕如飞,识得是蔡邕闻名文坛的飞白书。

    正欣赏间,司隶校尉长史徐庶走了出来,见到魏延这幅模样,不由笑道:“文长,这些年熟读经典,可还能提刀吗?”魏延见他出来,也立刻笑了出来,不顾自己戎装上满是风尘,提着马鞭便和他拥在一起,松开后才回笑道:“不论是兵法还是斫头,你现在都比不过我十一。”

    陈冲自己虽不善武艺,但徐庶私下里却极好剑术,在西河处事时,他常用闲暇时光与魏延比剑,加上年龄相仿,又喜好相同,很快就成了莫逆之交。说起来。自讨董失败后,魏延一直随关羽坐镇河南,与徐庶分别有两年了,此时相见,两人心底都分外高兴。

    叙旧一番后,徐庶看了眼魏延身后,问:“老师要的人都带来了吗?一路上都还顺利吧?”

    魏延笑说:“先生要的事,我从来不打半分折扣,放心吧!陈君现在有空吗?”

    “说有空也有空,说没空也没空。”

    “这是什么话。”

    “你且去看就知道了。”

    说完,徐庶看到很多魏延的随从都揣着手在雪里跺脚,赶紧叫来一名小吏,带没有差事的人先去住宿,百余骑瞬时只剩下三个人,徐庶点了点头,轻声说:“都跟我进来吧。”

    几人走进府内,先脱下披风,然后换上准备好的圆领锦袍,这才往府院深处去。过了前院,这个司隶校尉府一下静下来了,后院有一小湖,此时的湖面结了一层薄冰,湖岸边有一小筑,小筑前后皆是梅林,此时梅花盛开,沾染点点冰雪,艳白相间,让小筑如同遗世仙境。

    一走进屋,魏延先看见堆得三尺高的案牍,然后才看见陈冲埋在案牍间的发髻。徐庶先唤了陈冲两声,陈冲才如梦初醒地抬起头,看见进屋的几人,他起身笑道:“来得好巧,到旁边的胡床坐一坐吧,那里正在烧茶。”

    魏延见陈冲还是如往日一般,心中极为高兴,随着陈冲坐到胡床上,喜悦之情也抑制不住,连递上的茶水很烫也没有顾及到,一口喝到嘴里,滚烫得不行,又不忍吐出来,就含在嘴里把舌头都烫麻木了。陈冲则如父亲般打量着魏延的身形,见他体量高大遒劲,眼神坚定又清澈,既有武人之勇,又有文人之定,心中不禁暗道:“两年不见,文长已像是国家栋梁了。”魏延看着陈冲,陈冲冲着他笑,他发觉陈君的眼角多了许多细细的皱纹!算起来,他也已经三十二了。

    魏延有满腔的话语要说要问,但为了体现自己的定力,他还是忍住了。陈冲让其余几人也坐下来,也给他们递上茶水,这才转过来问魏延说:“来路时都还好吗?”

    魏延摇头说:“我们几人在此,怎么会不好呢?”

    陈冲知道他会错了意,又给他递过一个烤过的巴蜀芋头,笑说:“我自然知道你们好,我是问你过来路上,有没有看赈灾如何?有没有什么冻死饿死人的地方。”

    谷倜</span>魏延这才明白,颇不好意思,答说:“来时赶得急,未曾注意,不过一路很通畅,未见有什么劫匪,也见过几个施粥的棚子,想必没什么大灾吧。”

    “想必哪行呢?”陈冲摇头叹息,叮嘱他说:“做事最怕想必二字,无论是行兵作战,还是治政处事,都要事事注意细节,一丝不苟,才能没有大错。”

    魏延听罢,没有答话,只默默啃着芋头,在心里反驳说:我负责战事时还是非常小心的。不过这话只落在肚子里,没有说出来。陈冲看着他低头的样子,知道他没听进去,略有些失笑,不过这本也不是他入关的事宜,便也不强求,转而问正题说:“云长给我写信说过兖州的战事,但是很多事笔上毕竟难言,你今年随云长征战,应当见识过更苍的战力,比以前东平对战时如何?”

    谈到这个话题,魏延明显健谈了很多,他放下芋头,快速答道:“自然是强过以往不少,但要说多难敌,也是自欺欺人,大多敌军不过寻常郡兵水平,别说比起凉人,就是比起白马义从,也还是远远不如。”

    “那照文长说来,更苍也不算强军,又如何能在这一年之间,屡屡得胜呢?”

    “强攻自然还有精兵,与曹使君的虎豹骑仿佛。但若说难对付,自然还是因为其人多势众。关将军与曹使君合兵一处,兵力也不过更苍四分之一罢了,不破更苍实是常事。”

    说到这里,魏延顿了一顿,很是佩服地说:“可敌军兵士战力虽寻常,敌将的用兵调略却超乎想象。关将军与曹使君不可谓不知兵,可猜测敌军用兵,好时十中四五,坏时十中一二,敌军调度好比天马行空,无迹可寻,徐州一事,我军便浑未料到,得知之时,想用兵也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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