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我从天上来 >吾只须你以身相许
    小姑娘撑着地,那双洁白的玉手此时早已血肉模糊,她吐出一口血沫道:

    “要杀便杀,何须多言?”

    “殿下说了,念在兄妹一场,要让你死个明白。”

    说着,蒙面人缓缓揭开面罩,露出一张让她熟悉的脸,是她和西蜀太子的老师,太傅。

    “殿下还说,你有什么遗言都可以拖臣带给他。”

    苏忆死死盯着眼前这个老人。

    “你胡说!”

    与她一样,太傅在接到刺杀令时,也是被惊得不敢相信。

    在东宫谋划那么多年,他自觉对这兄妹两十分了解,在他看来,太子是个热衷国事的正派人物,虽没什么大功,但在皇帝面前表现也还不错,算是中规中矩。

    至于公主,则是个被宠坏的念家庭的姑娘。

    这半年间,两人的表现却是完全出乎太傅的意料,太子在一月前就在谋划刺杀亲妹妹一事,而他的亲妹妹却是在半年前便离家入蜀,来到了这人迹罕至的的边境。

    如今,太傅对自己观人的能力深感怀疑,可以说,他这半年时间,基本都在疑惑中度过。

    他略带惋惜看着曾经的学生道:

    “事已至此,老夫又何须骗你。”

    苏忆呆呆地摇着头,最终不停喃喃:“不可能,不可能……”

    她不相信原来那个疼爱自己的哥哥此时竟然要杀她,也不知道小时候那个和蔼可亲的老人,现在为何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是不是死了心,她忽然平静道:“为什么?”

    太傅也未犹豫:

    “你远离朝堂,应是不知朝中两派已义和一事。

    “眼下,你若不死,就有很多人要死,包括殿下。”

    “殿下一死,我大蜀就没了储君,无储之国必有大祸,这是王朝定律。”

    “如果你能称帝,我们自然也会选你,不过你命已定,天下始终容不下女皇帝,我们都老了,不可能也等不到推举苏平登基的那天。”

    “老夫不在任何一边,杀你只是助推波澜,解决两边人的心头大患罢了,即遂了太子殿下的愿,又能让天下太平,有何不可呢?”

    “要怪,就怪你说什么皇上都信,甚至都不问缘由,这就是原因。”

    说罢,他将长剑扔到苏忆面前。

    “殿下说,你二人毕竟兄妹一场,许你自己动手。记住,下辈子莫要再来帝王家了。”

    “……”

    苏忆沉默着环顾四周。

    那些整日嘲着要给他物色驸马的师兄师姐们,现已阴阳两隔,记得今早她们还打趣她是不是看上那小子了,那些笑脸仿佛还在眼前。

    那个在西京的哥哥,在半年前她离开皇宫的时候,还告诉她:

    “若是有人欺负你,哥给你做主。”

    “天下无人可欺负本宫的妹妹!”

    他突然想到那个因为她的原因才被迫来到这里的无耻家伙,现在感觉其实也还挺可爱。

    只是也死了。

    她抬头凄绝一笑,不再想其他,举起剑就朝脖子抹去……

    剑锋未到脖子,她忽然发现自己举剑手莫名僵住,无法动弹。

    “这就放弃了?西蜀的公主殿下。”

    这时,一个漫不经心的身音忽然从树后传来。

    闻声之时,太傅立刻全身肌肉紧绷,如临大敌,一个健步便身至十丈开外,虎视眈眈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那方才与马车一起碎裂的白发男子从树后走出,将苏忆手中的长剑夺了过来,轻轻笑道:

    “当日你追了我几条街,昨日又追了我一座山,怎地今天这么快就放弃了,这可不像你啊。”

    说着,他一掌拍向姑娘的后背。

    从鬼门关回来的苏忆只觉有一股如海般的壮阔的灵气瞬间涌至体内,低头望去,手上的伤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昨日打扰了你破镜,算我欠你个人情,这掌当是我还你的。”

    磅礴的灵气瞬间袭来,涨得苏忆的脸颊通红,身体也渐渐瘫软了下去,修剑至今,她从未有一刻感觉破镜如此容易。

    在常雪山苦修三天的公主殿下,仅被眼前的白发男子拍了一掌,便破了六境。

    白乾转身望着那个虎视眈眈的老头,虽不知道其身份,但从刚刚两人的对话之中也能听出此人身份不凡,或是西蜀皇宫的高手。

    他冷笑道:

    “你这老匹夫,过冬了不在家陪小妾,反是跑到这深山老林间欺负一个小姑娘,好大的能耐。”

    “一把年纪莫非都活到狗身上了?”

    起先太傅只当这白发男子是个随行商人,万万没想到此人竟能躲过自己的杀招,还能悄无声息地躲在树后,现观其模样,武力必在自己之上。

    在不清楚底细之前,他也不敢动手,人越是到了老年、武功越是深厚,胆性便越低。

    这位位居高位的耄耋老人,叱咤西蜀大半辈子,此刻遇到强于他的人的侮辱,也不过是抱拳说道:

    “这位少侠,此乃皇家之事,还望你识趣,莫要插手。”

    天下虽大,但除了东边那个王朝,也没有人再敢单枪匹马与西蜀皇室动刀动剑,眼前之人大概率是个散修,就算功至宗师境,以皇室为说辞,此人也当知难而退。

    谁知这白发男竟二话不说,提着剑就朝他走来,一股远超他的威压瞬间迸发而出,四周散落一地的长剑也开始嗡鸣作响。

    身负八境武学的太傅,亦觉得难以呼吸。

    只听白乾说道:“你杀谁我都不管。”

    “但她不行。”

    话音刚落,老人转头就跑。

    他突然想起昨天从常雪山那边激荡过来的那股强大力量,瞬间明白了什么……

    还未从那一掌的余力中挣脱出来的苏忆,看到了让她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一幕。

    只见眼前的白发男人轻轻挥剑,一道光从他的手里如涟漪般荡开去,瞬时划过整片天地。

    周围不知存活了多少年的古树瞬间枯萎,如冬日北方的桦树林。

    远方虚空中正奔逃的老人忽然站立不动,接着便凭空消失,尸骨无存……

    ……

    据西蜀史书记载:锦盛二十年冬至,常雪山六十里外之树林一日尽枯,成县太守被问责,后被罢官。

    ……

    周遭的烟尘未尽,苏忆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夕阳洒在他的白发上,宛如上古时期的天启神。

    他慢慢收回剑,捡起地上的剑鞘,轻轻插了回去,像个爱惜玩具的孩子,与方才那如魔神般的模样判若两人。

    苏忆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眼泪不争气地从眼睛里流下,怎么也止不住。

    她从未有感到如此无助和委屈。

    白乾静静地陪着她,没有说话,自己敬爱的哥哥派昔日的老师来刺杀自己,任谁也不好受。

    她闭上眼睛,希望这是一场梦,明日醒来会一切照旧,那些死去的人还活得好好的,老师还是老师,哥哥还是哥哥……

    十五年来从未下过雪的西蜀东部,此时大雪纷飞。

    待一切恢复沉静,白乾才拉起衣袖,轻轻地将姑娘的眼泪拭去,将她从思绪中拉回来。

    “苏忆……挺有诗意的名字。”他微笑道:“我叫白乾,大洛人士,是个好人。”

    他霸道地将她抱起,感受着她逐渐平稳的气息,踏着白雪,寻找着不知躲在何处的白马,温柔道:“现在你欠我一个人情。”

    “本公子不要钱财,只需你以身相许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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