闾问道盘腿坐在深沟边。
见白乾从殿中出来,他摇了摇头,带着无奈的声音说道:“殿下,你这脾气要改改啊。”
白乾端着酒壶,随意地坐在老人旁边,伸手将最后一口红酿递给他。
老人摆了摆手。
“戒了。”
白乾酒壶放到地上,叹气道:
“唉,再这么僵持下去,也没什么结果,最后还是会不了了之,今天再怎么样都是要死人的,小子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总不能就这么走了吧。”
闾问道笑道:“这里的人大都对你印象不佳,本就心中有怨,你这么一做,就是那些手脚干净的家伙,怕是都不服你。”
白乾却一脸无所谓。
“这半年间,丽州府的三十万军队都是在凉山上活动,未曾踏足过西蜀半步。都如此克制了,可这边的朝斗却是愈演愈烈啊。”
“小子来西蜀这么久,从未听及有人谈论西蜀的内乱是因我的失踪而起。说白了,大洛的三十万大军,只是那些老家伙争权夺利的借口罢了,我不出现在蜀山,就无人会抱怨。”
他冷笑一声,又道:“小子一直不信舆论压死人的说法,刀剑之下,尚能出天平盛世,让一小嘬人服气,自然不难。”
老人挑了挑眉,面带难色。
“可是全都废去修为,我西蜀的气数……不知要跌落多少啊。”
白乾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雪花。
“短暂的煎熬,总好过长久的积弊。西蜀若是连这点人都杀不得、这点难都挺不过去……那先生还不如随我一起去洛朝扫地去,我好让西蜀也随了白家姓。”
老人愕然。
“好了,该做的本王都做了,剩下的就交给老先生了。”白乾抱拳,欲离去。
“不与公主道个别吗?”
白乾轻叹一声:“我能接住那一箭再说。”
二人齐齐朝天上望去。
但云层翻涌,看不到其上到底有什么动静。
老人一脸凝重道:“你也感应到了?”
“嗯。”白乾点头苦笑道:“老先生,咱家公主命不好啊。”
老人正想开口,白乾却拦住了他。
“小子最厌烦有因无果,我既已种下因果,便不可一走了之。老先生无须多问,更不必出手。不就是一支箭吗,不就不信反了天!”
白乾一走,连同蜀帝苏九山在内的人皆松了一口气。
方才发生的事,让所有人都开始怀疑,西蜀的密侦司是不是出了什么内鬼。
有关洛朝太子的消息,竟无一条是真的。
只有其息怒无常的性格不假。
但今日“有幸”体验一番,却没人吃得消。
苏九山一脸无奈地对苏成说道:“真是随了他爹啊。”
一直沉浸在刚才那剑的苏成却摇着头,沉声道:“比他爹要狠些啊。”
二人一同默契地朝苏忆望去。
他们对望一眼,齐齐叹了一口气。
只有皇后裴雨没觉得有什么,也只有她一人,此时的嘴角是微微勾起。
不过,下一刻,她脸就僵住了。
只见苏忆轻轻将盒子打开,里面摆放着一把黑色匕首,一个金色的“洛”字安静地刻在刀柄上,无光而闪动,与传说中的秦王匕首基本一模一样。
万年来,每个中原正统王朝都有一个类似于传国玉玺的物事,起初,都是一些锦囊、宝剑等,自秦开始,就变成了匕首。
这些宝物本身并无什么特别之处,昔日大良王朝的传家宝就是一件普通麻衣,相传是开国皇帝的母亲亲手缝制。
不过别看其普通,其中蕴含的寓意却是十分深厚。据说,在大良王朝的历史上,只有各朝皇帝或某些太后才拥有过此物。
所以,能得到这个东西,就相当于得到了除皇位外的任何东西。
按理来说,自己的女儿得到了此物,做母亲的就算不同意这门亲事,也应当高兴才对,但裴雨的脸色却很难看。
自白乾离开视线以外后,苏忆就变得有些心不在焉,以至于没有注意到母亲的神情变化,随口就问道:
“母后,这是什么?”
裴雨面无表情地将盒子关上,答道:“这是我苏家受不起的东西,找机会,托人还回去吧。”
说罢,她独自一人站起身,向苏九山告辞一声,便缓缓朝大殿后方走去。
“陛下,宫中还有事,不宜耽搁太久呀。”
……
蜀山的风大了许多。
夹杂在落雪中的雨滴也化成了雪,星星点点地落到蜀山各处。
山门口。
数十人组成的马车队伍缓缓停下,对着被积雪覆盖的山门虔诚一拜。
这是修士们对西蜀江湖的领头羊的尊敬,也是江湖里的规矩。
一揖做罢,为首之人快步走向身后的马车旁,用力将上方的裹尸布扯紧了些许,然后带着几人,拉起马车,轻声朝山顶行去。
“砰!”
剑心殿的大门被风吹得猛然关闭。
关门声犹如夏日惊雷,吓得某些人心头巨颤。
苏九山闭着双眼,右手轻轻敲击着木椅的扶手,仔细思索着白乾话里的意思,还有那一把世代相承的天子匕首,又到底蕴含了什么东西。
他的眉宇间,一股藏不住的阴翳气息正不断影响着他的思绪。
这位素来礼贤下士的帝王,此时,正表露出一种极度不耐烦的态度,似是雷霆震怒的前兆。
这一变化,场中大部分人都已注意到,平日里常与父皇开玩笑的苏忆,也觉得他的模样很是陌生。
不过,也有一些从未伴过君侧,从没进过朝堂而不懂察言观色的家伙,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开始了对白乾的言论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