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照的月光洒在白雪上，反射出了微弱的光线，让独行在山中的白乾显得像个雪山鬼魅。
所幸刚刚的仙云一怒，惊走了山上的百姓。
不然，浑身白色的太子殿下可能会吓哭许多孩子。
所以，他故意放慢了脚步，以免跟上那些脚力不够的老人。
当他双脚踏及山脚的平地之时，时间已过子时。
回首望去，山巅的云层已看不清本来的模样，周围的一切都陷入了沉寂，只有远方络绎镇的几间客栈还亮着灯，就似海上的灯塔，为夜里迷路的人们指引着方向。
白乾调转了方向，走进了一条僻静小路。
他并不打算再回到镇里，尽管在上山之前，老道士曾信誓旦旦地保证，当他夜里归来之时，会给他留一间上好的房间……
鸿福客栈外，那两盏不合时宜红灯笼似乎已快燃尽了油烛，已然有熄灭的征兆。
忽明忽暗的灯笼下，三清平静地负手而立，白须飘飘。
虽已至深夜，数十丈外的东西已不可清晰得见，但在三清深邃的眼睛里，却依旧完整地映照着数里之外的常雪山的样貌。
不过就算白乾站在这里，也不会对老人眼睛里神奇景象有丝毫惊叹，毕竟这个枯槁老头的武学修为，早已与神仙无异。
可这晚，老人却被常雪山上发生的东西，给震惊得无以复加。
仙人之所以为仙，便是因为他们脱离了人间的桎梏，投足间便能主动影响人间的运势，而凡人之所以为人，便是因为他们只能被动影响世间运势，且稍有不慎还会遭到仙人的谴责问罪。
仙人跌落凡间是为谪仙，可到底这些谪仙也只是个凡人。
因此，饶是早已猜出了白乾的身份，自己也早已步入天藏多年，老人仍旧对白乾敢于仙人打架的魄力感到无法理解。
他站在灯笼下想了许久，也不知道该对白乾的行为作何评价。
或许只有当他也到了天上，才能理解那个行事独特的家伙吧。
夜风呼啸，老人头顶的灯笼终于坚持不住，眨眼间便隐匿到了夜色之中。
三清转身向屋内走去，轻轻关上了大门，他知道，白乾不会回来了。
就在这时，老人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脸懊悔地自语道：
“糟了，下午的酒肉钱还没收嘞……”
……
远方，行走在小路间的白乾没来由地打了个喷嚏。
他停下脚步，揉了揉鼻子，对着络绎镇的方向满脸得意道：
“老道士，我白家的钱你都想赚？”
在他说话间，漆黑的丛林里忽然传出了一声尖叫：
“鬼啊！”
无数鸟儿被叫声惊起，挣扎着飞起，落到了更远处的几颗树上。
叫声刚落，前方的某颗大树下便接连燃起了几道火光。
不多时，数十位身着黑衣的魁梧莽汉出现在了白乾的面前。
见到白乾的浑身白色，那为首之人咽了口唾沫，在寂静的丛林间，离几人数丈之远的白乾甚至也能听清那壮汉吞咽唾沫的声音。
只见那人左手举着火把，右手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吞吞吐吐地问道：
白乾对那壮汉魁梧的身躯感到无语，这年头，长相如此壮实的人还怕鬼？
他没好气地骂道：
“你说本公子是人是鬼？”
……
丛林里的巨大桑树下，数十人围圈而坐，簇拥着一个头发雪白的年轻男子，津津有味地听着他讲述着全都是胡编乱造的人生经历。
这些人身旁，一个鼻青脸肿的家伙正双手举着火把，委屈地看着一众同行那崇拜的目光。
在某人的忽悠之下，认为白乾只是一个迷路书生的壮汉领班，忽然站起身对着白乾躬身抱拳道：
“公子，刚刚多有得罪。”说着，那壮汉指了指一旁端着火把的手下，沉声道：
“这小子是第一次随我等押送货物，没见过啥世面，还望公子多担待担待。”
白乾似笑非笑地看着小领班，悠悠道：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领班挠了挠头，讪讪一笑。
“属实是因为我等自幼便被灌输什么山中鬼魅要吃人的观念，我等又无啥驱鬼的玩意儿傍身，这才心生惧意，还望公子莫要往心里去。”
白乾摆了摆手：
“既怕鬼，尔等为何还要息了火把？”
“自然是怕遇到歹人截货，这世道看似太平，实则乱的很啊，公子终日都在读书，可能不知道，这大蜀的群山间，杀人越货的匪寇多得很，只是白天不咋出来。”
“既如此，现在为何又不熄了它？”
领班抱拳道：
“实不相瞒，我等虽是五大三粗之相，但自幼便崇拜如公子一般的读书人，一张嘴便可说尽天下、解尽大难，干这个刀尖舔血的行当也实在是生计所迫，要不然我等都去读书了……说远了，我等觉得既有公子在此处，遇到歹人概也有解决之法。”
在其身旁，一个略微瘦弱，却在常人看也是莽汉的手下嘀咕道：
“其实就是怕鬼……”
领班不动声色，显然是没有想在这个问题下继续纠结的意思，遂出言问道：
“公子既要奔仕途，那为何不往西走？这东面可都是大山了啊……哪有什么举人考点？”
闻言，惊魂未定的手下们皆被惊得往后推了几步，山中精怪化作书生，将来往过路人骗至山间一口吃掉的故事不胜枚举，这些手下大概是觉得白乾是在骗他们，实际就是想让他们放松戒备，再一把抓到大山里吃掉。
对几人的反应，白乾毫不介意，继续胡编乱造道：
“西蜀的朝廷都烂透了，各级官吏贪赃方法，枉顾百姓死活，现在这个节骨眼上的西京，我们这些没什么大背景的人去了，就是自寻死路，还不如去东边那座王朝碰碰运气……”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我们也是受人所托去往两国边境做生意的，公子可与咱们一路同行，正好，俺也有些问题想请教请教读书人。”
白乾愣了愣，心想这些个头脑简单的家伙还是做跨过生意的？问题是这也太不专业了，大晚上的，随随便便一个人都可以搭上同行的队伍了？
“西蜀的民风果真淳朴。”他暗自感叹道。
随后，他嘴角勾起，然后微微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