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横跨两国却都叫凉山的远古山脉。
大山占地百里，其上的最高峰没入云端，气温极寒，其气势完全不输比它名气要大许多地蜀山。
因其特殊地地理位置，千百年来，从未有一座仙家势力愿意将本家安置到上面，因而凉山便成了匪寇们的天堂。
每年，两国皇帝都会派兵来山上扫荡，但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西蜀军队开至凉山是在每年年初，而洛朝则是在年中。
因此，凉山的每座已成规模的匪窝子，都会分别在两国境内设立营寨，以躲避每隔半年的大清查，虽说每年都会有山寨被一锅端，但对比起扣着时间迁徙于两国间的聪明人来说，那点被清查到的人数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时至今日，群山之间，不知还盘踞着多少尚未被官府清查地大刀好汉。
凉山商道上的商旅们全年都是怨声载道，因为就算是出了国，也会在大山另一边遭遇收买路钱的山匪，两国朝廷的清查根本没多大用处。
每年都会有不计其数地奏折落到白川和苏九山的桌案前，大都是请求两国皇帝组织一次时间相同的大清查，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官府明面上都有答复，但实际却没有任何动作。
关于这些问题，白乾当然也知道，不过素来看不惯朝廷不顾百姓生死的他，在剿匪一事上却也是支持白川和苏九山的做法的。
因为，眼下全国各地官商勾结已是常态，农民百姓苦不堪言，朝廷又远在太和，无法及时调节，许多对官家失去信心的百姓无非就只有等死或者落草为寇。
然而，你做皇帝的总不能直接将那些本就遭受迫害的百姓都杀了吧？
因此，若要将这群受害百姓的退路给截断，那么最后绝对会形成大规模的农民起义，到那时，就不仅仅是象征性地剿匪那么简单了。
可能一夜之间就是社稷不存，天下大乱。
不过，被折磨得愤怒至极的各地商贾，在看到官家不作为的时候，谁会管你是为了黎明苍生着想，接连开始了年复一年的各地抹黑，言那凉山土匪与朝廷大官有勾结，朝廷这才不顾他们这些生意人的死活……
若是要刨根究底，大洛丽州的农民起义，其实也少不了外地商贾的从中作梗，其目的就是想要借丽州大乱，逼迫皇帝派军常驻凉山，只不过苦了丽州境内那些差点被洗劫到破产的商贾们。
所幸的是，丽州的商贾们并不知道丽州之乱就是外地大族助推波澜的结果，否则全国各地的商贾们都会因此结下一个大梁子，那便又会成为一个架在洛朝生死之上的大问题。
白乾身旁，几个汉子正不断抱怨两国朝廷对凉山匪患的视而不见，手中穿戴铁甲的动作一刻不停。
见白乾站在一旁一言不发，领班以为他是担心在山上遭遇匪寇，所以走过来好心安慰道：
“公子无需心慌，这种场面我们见多了，没啥大问题，就算是遇到歹人，我等给些钱财，他们大都是会放行的，若是真打起来，公子只需躲到我等身后，随机应变即可。”
领班是队伍中唯一一个会识字也会写字的人。两日来的同行，白乾也知晓了他的名字叫做徐世集，一个不怎么顺口且很低调的名字，可能放在科举考官的明簿中，也会被忽略掉。
“倒也不是担心什么，只是想问……如此一来，你们每年需要交出多少钱去？”
徐世集道：
“交的也不多，三四百两银子，放心，这些都是那两个老东西给的买路钱。咱们分着给就妥了。”
“分着给？”白乾好奇道，他还没听说交买路钱还能分着交的道理：“难不成匪寇收钱还能分着收不成？”
徐世集毫不在意地说道：
“凉山匪寇是多，但是他们也有规矩，前面的拦路的山寨不能将钱都收完了，不然后面的寨子活不了，所以就算我们将银子都拿出来，他们也不会一次性收完。”
白乾点了点头，原来还有这种规矩，看来与那些古代县志所记载的玩意儿还是有些出入的。
这时，徐世集递了一把大刀到白乾面前，道：
“不过，咱也难免会遇上几个穷凶极恶之徒，公子留着防身，到时打起来了，我们可能顾不上公子。”
白乾看着徐世集脖子和头上的几条大刀疤，心中猜测这几人想必先前已是遭遇过那等财命都要收之辈。
察觉到白乾的目光，徐世集也不矫情，风轻云淡地解释道：
“这些都是年轻时冲动所致，与山上那些家伙没关系。”
说着，他抬头看了看天，又道：
“快晌午了，匪寇们这个当口大都一会去吃饭了，若是公子准备好了，那咱就上山。”
“好。”
……
如果抛开山上盘踞的匪寇不说，这凉山倒是一个结伴旅行赏景的好去处。
无论是山上的树，还是山中的水，都透露着一股安宁和谐的气氛，完全不像是匪寇所占据的地盘。
但在欣赏山上美景之余，白乾不禁心生疑惑。
匪寇之所以为匪，那边是专行不轨之事，可这山间草木非之上，非但没有像青州山上那些被人肆意践踏过，反而有些道路边上的灌木似还被人特意修剪过。
难不成护山育林也是这凉山匪寇的规矩？
一旁的徐世集若是知晓白乾此刻在想什么，可能又会做出躬身抱拳的动作，以表达对读书人临危不乱的佩服之情。
事实上，徐世集上山来的表现与其在山下风轻云淡的模样大不相符。
当他踏足凉山的那一刻起，手里举起的大刀就没放下过，左右查看情况的眼睛也没有休息过，额头上的冷汗就没有干过，整个人完全处于一种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
这与白乾在面对双子箭时如出一辙。
但是幸运的是，徐世集紧绷的神经，一直到众人行至蜀洛两国的界碑之处，也没有得到宣泄。
马车里的晃荡的四百两银子，也一分没少。
一行人平安无事地跨过了那块三丈高的界碑。
这一刻，徐世集一行人终于放下了心中的忧虑，似是生了一场大病一般，全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地喝着出发前带来的清水。
“咦？”
就在所有人放松警惕之时，车队后方突然传来了一个疑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