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秋山瞎不瞎眼暂且不论,其棋力倒是十分雄厚,估摸着他头顶那些掉落的头发,都被用在了棋道的阴谋诡计上。

    他伸出手,皱眉思索几息,将手中的黑棋落下又提起,一时间竟不知该下何处才合适。

    他的余光之处,一根手柄光滑的拐杖正斜靠在棋桌边山,他似发现了什么,嘴角勾起,将那拐杖拨开,将手中棋子落到了拐杖手柄遮蔽的落点处。

    纵观全局,大势已向他这一边倾倒,如若不出意外的话,这盘棋已经赢了,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对着对坐之人笑道:

    “你这拐杖头差点坏了大事……”

    对坐之人低下头,谦逊地笑回道:

    “大人棋力果真不俗,老夫输得心服口服。”

    黄秋山拿起一旁温热的手帕,擦了擦手,这是他每次下完棋必做的事,按他所言,这下棋就是耍阴谋诡计,下的越多活得就越短,擦手可以让他擦尽手中沾染的阴谋气,可让他在下次开局之时,浑身干干净净。

    他出了一口气,从棋局中跳出来,道:

    “你看似在赞扬本官,实则是在夸你自己棋艺高超。”

    对坐年长的老人笑而不语,举起茶几上的热茶,道:

    “棋是输了,但这心态不能输,如何都要在大人面前找回点面子不是?”

    黄秋山也举起茶杯,道:

    “算了,能与本官下到这一步,也算你自夸不过。”

    两人笑着将各自杯中的茶喝下。

    放下茶杯的黄秋山脸色一变,正色道:

    “江伦,你从蜀山出来,可有引起皇上怀疑?”

    一语道破天机,与其对弈之人正是蜀山前剑阁主事,江伦。

    出蜀山至今,已有近一月时间,这些日子,他已将京城各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给摸了个透彻,错综复杂的人文关系让裴雨交给他的任务变得万般困难,本以为还需要大半年的时日才能与黄秋山搭上关系,但就在他一筹莫展,准备找个偏僻小院住下的之后,黄秋山却主动找到了他。

    那时的江瘸子便知道,这位位极人臣的首辅大人,其通天手段比江湖上流传的还要强上古许多。

    反正不论如何,被人家主动找上门,总好过自己苦心想办法去套近乎。

    如今的他已被黄秋山想办法洗白了身份,短短半月时间,蜀山剑阁长老,现在已然成了黄府的上座客卿,享受与首辅同坐一屋,笑而对弈的帝王般待遇。

    他笑着回道:

    “大人,老夫下山一事仅有皇后娘娘一人知晓,就算陛下发现,起了疑心,至多不过给老夫扣上一顶与官勾结的帽子,再将江伦二字从蜀山名簿上划去,除此之外他还能做什么?再说了,他若真想联合苏平摆我江伦一道,这不还有娘娘顶着的吗?”

    黄秋山点头道:

    “嗯,你与本官相识也有半月时间,下棋对弈也有不下六十把,那今日索性就实话实说了……江伦,本官念你是聪明人,手握蜀山机密,亦身负绝学,才招你入府的。对这点,你可有不悦?”

    江伦摇头道:

    “人活一世,若不被人所需,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若当初大人只是单纯觉得跟老夫有眼缘,老夫断然也不会呆上这么多天,早就收拾铺盖走了。然已于贵府呆了十余天,心中有何不悦也早就说了,何必等到今天。”

    黄秋山哈哈大笑,豪爽笑声传遍庭院,阴谋诡计耍了几十年,如今难得听到有人说话如此耿直,还觉别有一般滋味。

    “既然你都这么直接,那本官也不好再藏着掖着,礼尚往来乃人之常情,本官问你,皇后娘娘派你到这里,到底所为何事?”

    桌边檀香发出丝丝缕缕的白烟,直溜溜地飘到屋顶。

    江伦沉默一会儿,双手轻轻摆动,屋外所有的声音立即被他的法力隔绝,房间里顿时变得一片安静,就连桌边的白烟也定格于空。

    他抱拳道:

    “恕老夫唐突,这种事情总是要顾及一些隔墙之耳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被听去了如何都不好。”

    黄秋山摆手,脸色毫无变化,似对江伦此举毫不在意。

    “无妨。”

    江伦点头道:

    “此时还得从公主回山说起。”

    “大人也知道,今年朝堂很不太平,这下半年时间,各处都掀起了大反扑,公主在回山途中,刚好遭遇劫难,遇到了刺客。本是必死之局,可那时候却冒出了一个人,将其救了下来……”

    “那人正是大洛的太子,白乾。他不仅救了公主,还将其亲自送回了蜀山,且看两人那时的模样,似已生出情愫……哦,不……应该是确定已生情愫。”

    “然问题的关键就在此处,皇后娘娘不想公主远嫁洛朝,遂让老夫……”

    黄秋山愣了片刻,然后咧嘴笑道:

    “所以让你来提亲?诶?这西蜀八百年历史,何曾有皇家向宰相提亲的说法,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啊。江伦,你得说实话,本官可不想莫名赴了一场鸿门宴呐,与那大洛白家作对,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闹着玩呐。”

    江伦也不着急,继续稳声说道:

    “这确实就是娘娘的意思,老夫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莫不然还要冒着名誉尽毁的风险来贵府,就是为了欺骗大人?大人想想,这对老夫可有半点好处?”

    黄秋山静心思索片刻,这老头说得也有些道理,不过他总觉有些不对,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他被扣了九千岁的帽子,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如今还要让自己的儿子去皇宫当驸马?这不是明摆着再给他进个爵位吗,本是人臣,一举就成了皇亲国戚?

    这笔对苏家全然没有好处的买卖,难不成就只为了讨好他这个首辅?

    他摇了摇头,苏九山绝不可能这么傻。此举无论是想让他听话些,还是想多给他些好处让他消停些,都说不过去。

    “江伦。”

    “大人?”

    “皇上还不知道这事吧?”

    江伦脸色微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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