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这些守军们无形间的震慑，相比于与洛朝相安无事的西蜀，洛齐边境的商道就要太平许多了，想遇上一个劫路悍匪，那简直是比粪坑里掏出金子还难。
所以两国细作只要乔装打扮得像些，就算是手无缚鸡之力，在不携带任何武器的情况下，只要平安穿过那条长约千里的风沙走廊，进入敌国也并非什么太大的难事。
白乾赐神符给姬如雪，说是怕途中遇上高手劫路，实则不然，他确实就是怕这女人哪天趁他不注意就逃了。
满打满算，姬如雪来到太和也有约莫一年的时间，可白乾至今尚未查出她来这儿的目的，而他们这些手握权柄人最怕的，就是不能牢牢将手底下人的命掌握在自己手中。
那张保命的天师符箓，实际上还是一张追命符，姬如雪就是真逃了，随意找来一位善风水术的术士手持轮盘八卦，也能推算出其大致方位，灵验得很。
若是姬如雪早早交代，说出接近他的真实目的，他也不必出此下策，如今没办法，既然这女人不愿，他也便只好把半年之后的北上同行，当成一份买卖来做。
他知道和这个女人做买卖，就算你拿出天大的好处，她仍旧会觉得自己是亏的，更何况那神符还是提防她跑的，所以白乾撒了个慌。
两人进行了一番打趣之后，姬如雪回到了最初就想问的问题上，她认真地看着白乾，问道：
“殿下为何选了我？”
白乾被这话给问笑了，反问道：
“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奴家愚笨，不晓殿下心之所想。”姬如雪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其实她提出这个问题之前，白乾就知道她肯定会问。
想想，北齐准密部的统领儿子的正妻，独自一人穿过百里枯草原，来到太和处心积虑地献出身体以接近当朝太子，到最后却还翻脸动了刀子，如今又准备带她回北齐，还给了保命的物事。
这样诡谲的事情，任谁都会产生疑惑，多问一声。
白乾思索了许久，索性决定不再装下去，直截了当地说道：
“如你所想，选你就是因为你有背景，本宫不晓北齐风俗，亦没见过北齐有权柄的人物，独自前去怕闹笑话不说，万一看走了眼，在哪位人物面前漏了马脚，给人就此留在了北齐，那不得亏成傻子。”
“安心吧，你这么大个美人，本宫还要留着你做暖床丫鬟，又怎会给你反咬一口的机会？本宫既不会让你死，也不会让你逃，更不会让你回去找你相公的。”
不知出于何种心思，姬如雪在听了这番话后，竟然长长送了口气。
她跪坐在床上，抛来了一个令人血脉喷张的娇柔表情，道：
“殿下要奴家做暖床丫鬟，何不就此让奴家回了东宫……这里整日不见一个活人，奴家一个小女子孤零零待在这船上，觉得好生无趣啊。”
“……”
白乾无语，对这女人话锋转变之快，脑子回路之奇，属实然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去了北齐，你若表现好，回来之后便让你进宫住下。”
姬如雪一脸幽怨。
“殿下果真出自帝王家，心的确狠。”
太子殿下面带笑意，不可置否。
他径自推开船舱，来到船头之上，冬日夜晚的河风要比岸上的暖和许多，不过也挺冷。河面无色，岸边灯火阑珊，远望模糊。
转头看了看跪坐在床上，显得有些孤单可怜的姬如雪，他摇头叹道：
“罢了，谁叫本宫心软。”
他单手为掌，虚空一推，巨大的楼船无风动，仔细瞧来，船头正在逆流而上。
姬如雪察觉到花船的异动，也起身离开了船舱。
来到船头的木甲板上，她顿时瞪大了双眼，怯生生地看着岸边远去的灯火。
她红润的嘴唇微微抿动，抬头看着白乾的眼睛。
“殿下这是？”
白乾眨了眨眼，暗骂了一声该死的风雅，脸色如常道：
“今天年初一，困你在花船里也不好，难得本宫有些闲情雅致，也风雅一回，带你体验一番这洛河景。”
说着，大船猛然加速，逆流穿行的速度甚至快过了岸边飞奔的东厂骏马。
他悠悠笑道：
“放眼洛朝，你是除皇上与公主之外，第一个敢明面与我对着干的女人。胆子倒是不小。”
姬如雪嘴角勾起，笑道：
“那第二个呢？”
白乾沉思片刻，望着西边某处，目光闪烁。
“第二个啊……她在西蜀。”
姬如雪脸色不改：
“那她应该比我幸运得多。”
白乾白发舞动，白衣随风猎猎作响。
“当初不管是阴差阳错，还是早有预谋，你能平安来到本宫身边，还能活到现在，已便说明运气已经不差了。相比之下……她遇上我，运气不知道比你差了多少倍……算了，不说这个，以后有机会你亲自问她。”
姬如雪怔怔地看着江面，小声低喃了一句让白乾摸不着头脑的话：
“还有机会吗……”
白乾好奇地问道：
“何故如此惆怅？”
姬如雪似乎想到了什么，黯然道：
“殿下会让奴家活到那个时候吗？”
楼船远走太和城，白乾大袖一挥，巨船便缓缓停下，环顾四望，方才灯火阑珊的岸边景色已退至远方，模糊可见两岸青山。
他没有接下姬如雪的话，而是饶了个圈子，道：
“本宫做事，素来不会考虑太过周道，但事后也不曾后过悔，既然以前没杀你，以后也便不会。”
“本宫知道，你自始至终都未曾说过几句实话，不过现在我已不想再问那么多，你背后之人是谁我也不想再追查了，此番决定去北齐，若是运气好些，你发个善心，不找那人杀我，若是运气不好，被你留在他乡，也都认了。”
姬如雪抬头看着白乾，在船头红灯笼的幽暗灯光下，能看出她的眼睛微红。
未等她说话，白乾挥手道：
“我话还没说，你先别急着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