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敬道：
“冯离见过世子殿下。”
周围人多，他不敢张扬，遂没下跪也没恭敬行礼。
白沙瞥了眼板凳，示意冯离坐着说话，后者乖乖坐下，径直拿出了怀中的黑匣，将其推到白沙面前。
“世子殿下，这是家父孝敬王爷的。”
冯离话音尽显恭敬。
白乾虽是太子，身份比白沙高出不是一星半点，但毕竟他只是喜怒往常，心性手段可说是没有多少，与白沙一样都不好对付，但与后者给的压迫感比起来，还是差了许多。
所以冯离的姿态放得比与白乾说话时还低。
白沙收起方才与李仙灵交谈过后的烦躁思绪，接过木匣打开一看，随后嘴角勾起客气道：
“有心了。”
冯离满脸惶恐，但心中却乐开了话，既然说了客套话，就代表着京城那边的事儿有回旋的余地。
他象征性地低声问道：
“殿下，冯府出的事您可有耳闻。”
白沙点点头。
“迟些交来也无妨，今年局势不好，走水路陆路风险都很大。”
冯离大喜，低声下气道：
“多谢殿下！”
白沙摆了摆手，问道：
“他要了你们多少件衣？”
“回殿下，三万件，四季衣都有。”冯离低头道。
白沙嗤笑一声道：
“你爹莫非真以为能从他那里得到好处？呵，真是个蠢货。”
冯离眨着陪着笑，不敢说任何一句反驳的话。
白沙叹道：
“我该换地儿了，泰安已不再适合藏身。”
冯离眼神闪烁，当初在胭脂苑的时候，白沙就明言过若不出现大事，都会住在泰安城，这样收货运货也能方便些。
他记得自己还曾担忧过，表示泰安人多眼杂，皇家密探很多。
但白沙直说：“最安全的地方就最安全，白川想不到我们会在他眼皮子底下运货。”
其后泰安便成了他们玄铁走私的中转点。
这些年也确如白沙所判断，皇室没有将主要目光放在泰安，生意做得也算顺风顺水，但如今忽然说要换藏身地，冯离没来由有些心头一紧，因为一来，他们在全国的布局就将被打乱，运货的路线要随之变动而从新设计，可能连那批原班人马都得换。
换人倒是没问题，但换下来的人该如何处置，总不能都杀了吧。要知道，每个精心豢养的心腹都是付出了巨大钱权代价的，就算他不心疼，父亲肯定也不愿。
二来，换藏身之地其后肯定代表着白沙对局势的判断，人肯定是嗅到了什么不好的风声才能做出这个决定。
想到这里，冯离心跳得很快，犹豫问道：
“难道出什么事了？”
白沙叹道：
“真以为他是跟你冯家做买卖的？”
冯离脸色惊变。
“您的意思是说他已经查到了？！”
“若我算的没错，三万件衣物会花去约莫二十至三十万两银子，冯家每年计算能赚个七八十万两，但你家连年扩张，布纺都开到了丽州去，每年需用去多少银子？而除却用去的那些，你们又能剩多少？”
“所以啊，他收你家好处是假，想借此榨光冯大虎的钱，以你们没有抵御东窗事发的能力才是真。你们若拿不出这批衣裳还好，若拿得出来……嘿嘿，那可就悬了。”
冯离张了张嘴，这些东西都是父亲在考虑，他只管家里的矿石生意，当然也包括走私的这部分，所以从未主动去算过这笔账。
其实他心里也总觉得哪点不对，来泰安的路上，他更不是没想过白沙说的这些，但若真的查到了白乾又如何会这般大费周章，按他的性子，直接抄了不是更好？
“没理由啊……”他皱着眉头喃喃自语道。
白沙问道：
“你想想，如若你身为太子，且是一个想登基的太子，你会选择将这几十万影子揣入腰包，还是散金去讨好一众大臣？”
冯离呆呆思索片刻，随后脸色大变，哭丧个脸恳求道：
“请殿下救冯家一命！”
白沙摆摆手。
“所以我才说要换藏身之地，他虽在冯家身上大动干戈，但实际目的是我。不是你们……”
冯离不解地睁大眼睛。
白沙伸出手指戳了戳茶杯里的水，茶水泛起涟漪，在狭小的茶杯里显得格外拥挤，他感叹道：
“皇家打架，溅起的涟漪就如这杯茶，反复在看似挺大但却只如茶杯大小一样的天下里回弹，操手只需轻轻一点，你们这些杯中之水就会大为震动，从这天下棋局里飞溅而出，不过是再弹一指的事。”
“我要做的就是把这杯水再弄脏些，让他不敢随意将手伸进去。”
“现在只要我离开泰安，选个穷乡僻壤住下也行，只要他一天查不到我，便一天不会动你冯家，而唯一能让我们搭上关系的玄铁走私，他更是不敢动。”
冯离抱拳道：
“敢问殿下欲去何处居住？”
白沙瞥了眼人流不息的街道，摇摇头说道：
“你带来了这么多双耳朵，我岂敢现在告诉你，等着吧，哪天我会派人将信送去冯家。”
冯离脸色一变，旋即左顾右盼，欲找出脸色怪异之人，但酒馆和街上的人都很多，形形色色，什么脸色的人都有，要找出来无异于水塘捞针，能，但很难。
白沙将黑盒放到衣袖中，起身道：
“账你结了，回去告诉你爹，要活得长些，先乖乖做个富家大爷，玄铁之事千万小心，若是出了问题，我亲自去找他，不等白乾动手，我先将他杀了，天下局势北齐人看的很衰，那边催货，我这里若没了你家这条线，必定遭殃，所以要断路也只能由我自己断。”
冯离恭敬起身，躬身抱拳道：
“是，谨遵殿下所言。”
白沙缓步出了酒馆，未躲京城来的眼线，大摇大摆地走入了街对面的太平书院中。
酒馆里，冯离饭都没吃，结完菜钱之后匆匆骑马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