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高士不在家的时候，这几亩府宅就是高宣宰一人的天下，说话那自是口无遮拦。
从小诡计多端的他早已收买了府中管家和下人，故而不怕被谁听了去告状。
只是可怜在文渊阁里奋笔书写《永圣大典》历史篇的尚书大人，被这不孝孙子在背后腹诽地整日喷嚏连天，吃药也好不成。
不看高宣宰那张害人不浅的嘴，这家伙在别的地儿还是做得挑不出毛病，例如在孝顺之事上，年幼父母双亡的他，对自己爷爷的健康那是格外上心，毕竟世间只剩下高士一个亲人了。
白乾依稀记得，年少时与自己同去花魁楼的三个小恶霸中，就数这高呆子不近女色，刘老二和林球儿都去别人姑娘房里逍遥快活去了，这家伙却固执拉着那些个姑娘蹲在某处阴暗角落，讨论着城里那些千金小-姐之间的恩怨情仇。
在谈论完八卦，得到姑娘们的信任以后，便直奔主题，问她们能不能接受年过六十，但雄风不减的老头子。
每每遇上傻姑娘上了套，便会连蒙带骗地拉倒府中，脱光了送到自己亲爷爷的床上……
素来爱惜名誉的高士自然见了就打骂，老人家那堪比少林武僧的棍法，便是在那些个难消瘦孙子孝心的年头练出来。
此外，高宣宰还做过一件让白乾这个老做惊天事的太子都瞠目结舌的事。
当年这小子为了给高士庆祝七十大寿，在家宴的前天晚上，找来了几十个土匠木匠，连夜赶工，硬生生地把那尚书府宅标配的小湖给填了。
第二天一早，尚书大人穿好新衣出门时，便看到那平日里养鱼养鸭的小湖消失了，只有一座高台耸立，上方约莫十个年过六十，却齐齐画上了“妖艳”妆容的老美人在跳舞，并且……对着他抛媚眼。
白乾替老爹来送礼的时候，就看到那一切的始作俑者正躺在地上人事不省，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一旁的高士被李旬等人拉着，手里却还在挥舞着棍棒，大吼什么今天老夫就要打死你这混账之类的话。
那时的白乾和高宣宰都是一路货色，得知真相的他并未觉得惊奇，反倒还在高士面前夸赞了几句。
直至晚上，那家伙缠着白布，杵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带着那些个没有离去的老舞女闯入酒局，将喝得只剩半点清明劲的高士给架回了房里……
在房顶喝酒的太子殿下这才惊愕，原来这小子是真的不会干人事。
……
时至今日，那座被人填平的湖已尽是绿意，高壮的杂草横生，掩盖了小湖原本清晰的轮廓。
走在岸边，白乾又是一阵啧啧称奇。
“当年的混账行为也算阴差阳错成了桩好事，如今朝中大员府邸里的湖，皆比不上你家这绿湖有意境。”
脸皮比太子殿下还厚的高宣宰一听，不由老脸一红。
“好心换了一顿责打，老天爷不变个法儿补偿回来也说不过去嘛。”
白乾笑着问道：
“如何，高尚书可否已经原谅你了？”
“自那以后府里多了一道不成文的规矩，我不可与老爷子同时出现在此地，否则要吃家法，得二十棍打。”
“对亲孙子还这般记仇？尚书路走窄了……”
白乾表明为其鸣不平，实际话不对心，若他是高士，这小子早就不知被他发配到那支边江军队里水深火热去了，还能容许他继续逍遥这么多年，老尚书路子已然比他宽太多。
不明真相的高宣宰点点头，深表同意。
“有机会我要找老爷子说道说道，那个时候，乾哥儿你可得带上刘老二来帮我奥。”
“林良浑身紧实肉，找他一人来撑场子怕已足够了。”白乾回道。
高宣宰眨眨眼睛，狐疑道：
“林球儿上月就去了边关，乾哥不知道？”
白乾微微一愣，停下了脚揣石子入绿湖的动作。
“他没说。算起来，我与他一年未见了。”
高宣宰有些尴尬道：
“莫往心里去啊好哥哥，兴许是林尚书管得太紧了，送得急。我也是那天去南城门凑热闹，凑巧在路上碰到要去买啥马鞍的他，追问之下才得知的。”
白乾摆手道：
“无需解释，他有他的难处。”
高宣宰虽有点莫名其妙，不知白乾口中的他有难处所指的是什么，但心大的他只是狐疑片刻，便有些沮丧道：
“您从西蜀回来咱哥几个也没找到机会聚一聚，现在林良也走了，这一去还不知是几年嘞，看来以后在一堆喝酒的机会怕是更少了。”
白乾倒是看得开。
既没猜忌林良是奉谁之命进的边军，也没想过以后还能不能聚上一会的事，深吸一口气悠悠道：
“我也要走了。”
“刚来就走？吃个饭吧。”
高宣宰皱眉道。
白乾笑望着这个曾经害得他在花魁楼一众姑娘面前颜面尽失的家伙，摇头道：
“不是回家，失去北齐。”
高宣宰挑眉微楞，仔细思考着京城有哪家叫北齐的酒馆或是青-楼亦或是铺子，良久不曾想出，遂把思索范围方向全太平州乃至全国。
下一刻，他猛然一震，惊呼道：
“北齐？！”
白乾刚一点头，高呆子的惊讶声便陆续传出。
“乖乖嘞，您难道不知……北齐千里内每走一步都是牛屎马尿沾鞋，一望无际尽是平原，难见一座城池，莫说好看姑娘了，就是一个说得上话的活人都难见到嘞。”
“您咋想着去那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哦。”
“还有啊，据说齐人各个九尺之高，虎背熊腰，杀牛杀羊仅用一拳，乾哥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若是得罪了谁，又如何承受得住人家随意一拳，最后还不得躺着回来？”
“而且您一洛朝太子，去那边……不得有成千上万的眼睛盯着你，万一北方那老儿发难，将你掳走去王帐当犯人该咋办。”
“乾哥，咱几兄弟就属你最聪明，可不能到了这个年纪反倒犯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