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包揽人间极恶的血腥之地，姬如雪闭眼仰头长舒一口气。
“若非还有些可怜姑娘，我真想一把火烧了那鬼地方。”
遮天之阵催动生起的白雾还包裹着古谭剑宗，犹如一座不伦不类的白色棺材，罩住了里头的生人和死人，让剑庄二字从里到外都流露着剑冢的味道。
“古谭剑冢……”白乾呢喃道：“让祁连的人来接手，凡有死人遗下的长剑，都扔到这里头，说不定还能成一处小小秘境，刚好提升点万谭的名气。”
姬如雪有些不解，若如他说的那样发展下去，那万谭县必会有大势力进入插手，像祁连剑宗这等庞然大物，结交起来的难度，可非一个九境修士领头的古谭剑庄能比的，所用的时间和精力都是巨数。
“可若彭钴与祁连剑宗交好，不就有了入京做官的能力了，你还如何把他所在启州和万谭。”
白乾神秘地反问道：
“剑冢是都用来干什么的？”
姬如雪思索道：
“埋剑埋死人的。”
“那看守剑冢的都是些什么人？”
“有罪恕罪之人。”
“在江湖人看来还能救赎的追责，在朝廷来看即是死罪。”
姬如雪恍然大悟。
“所以彭钴根本不敢与那些人结交。”
白乾摇头补充道：
“他不敢，但他不得不做，因为他是个有前车之鉴的太守，要升官，就必须冒这个风险，即是结交也是变相安抚祁连之人，这是一，第二，因为我要去祁连，过些日子，就有人会主动贴到他身边去，除非他把持得住，不过可能性小，祁连又非玉川，时间多着嘞。”
杀了那么多人也不曾心惊的姬如雪，此时却忽然冒了一阵冷汗，咽了口唾沫问道：
“所以说，他若不与剑冢之人扯上关系，冯家便不会有动作。而他一与之结交，您便会派人过来问责，到时卖个面子，说句功过相抵，既让他不敢再打升官的主意，也能让他小心维持万谭的格局，静待下一任太守过来？”
白乾点头一笑。
“其实我还有个法子，想不想听听……”
姬如雪摆手拒绝，头转向一边，道：
“都是些害人计，不停……”
白乾一脸无所谓，也不纠缠，转头望向那遮天大阵，右手为掌，缓缓向上抬起，随后猛然握紧。
那白雾随他手掌的收紧也猛然收缩成一团，姬如雪眉头微动，只见方才逃脱进云雾之内的老者正被收紧在云层中，随着白乾大手一开，一团带血白雾便怦然炸开。
剑庄上空飘起了猩红血雨，滴落在下方广场的尸体上和凝血之中，毫不违和。
白乾悠悠道：
“漏了个人可不行……”
姬如雪并不在乎，思索着问道：
“听你语气，彭钴似也知道或是参与了剑庄里的丑事，为何不杀？”
白乾回道：
“若他没有爱民利民的清廉形象在身上，我早就动手杀了，但关键事实不是那样，他很幸运，为了升迁入京城，给自己塑造了一副连我都羡慕的形象，现在要动他，只能借祁连剑宗的刀了。”
“这不像你的性格，我猜，归根结底你就是怕士林的口诛笔伐。”
白乾苦笑着点头，加了一句：
“差不多，不过我更怕平民百姓的骂声。”
姬如雪语塞，总不能接一句“那就杀了”之类的话吧。
白乾拉着她朝更南的方向走去，他回望通往北方万谭县的小路，皱眉问道：
“不回去了？”
“给他解决了最大的心头之患，还回去作甚？”白乾摇头道。
……
祁连剑宗坐落于启州中心的祁连环山之处，据天地之势，隔绝外物。
祁连环山之外不远处便是启州府，那座遍地都是将门世家子弟的城池。
南下去祁连的路并不好走，启州地处山多的盆地，又刚好落在秦山脚下，雨水甚多，气候常年湿润，无论是各地多雨的盛夏还是干燥的严冬，启州的天空都总是灰蒙蒙的，仿佛下一刻就要下雨。
如今日一样大部分地方都是晴天的日子很少见。
偶尔一次的晴空无云，对那些遍及各处平原山谷的沼泽地并无影响，该难走的路还是一样难走。
顺小溪南下之时，轻功了得的白乾二人便见到了五六次车马陷入泥地或沼泽的窘况，太子殿下不喜欢多管闲事，也没有助人为乐的传统美德，每次见到那些辛苦推车的马夫们，总会当做什么都没看到，板着一张脸就走过。
倒是手下亡魂已近五百的姬如雪，每每见人受难，都会不做痕迹地弹去一块小石头或是送去一道剑气，将那马车和马匹从泥泞里推出。
由于是自己决定，且没张扬，那些遭祸的人也不知道，白乾不知她为什么要做这些，临近又一处泥地时，见其又在抛接着
“你何时练的一副帮人不留名的性子？”
姬如雪有些心不在焉和理所当然地回道：
“杀了这么多人，总要多干点好事让老天看见，奴家可不想死后入不了人的轮回，下辈子做个猪狗。”
白乾愣了片刻，没好气地拍了拍姑娘的脑袋瓜子。
“你之因果起于我，最后必定也会报在我身上，别担心。”
姬如雪很是固执地摇着头，执意要施以援手。
白乾轻叹一声，并未阻止。
他看了看手里刚刚从姑娘脑袋里抓出来的神符，又看了看本可以做个千金小姐亦或是无忧花魁的红衣姑娘，微微一摇头，捏碎了那控人神魂的符纸。
下一刻，正要出手的姬如雪顿觉大脑一片灰白，还未来得及动什么念头，便闭眼晕了过去，扑通一声倒在了白乾怀里。
他将那带有摄-人体香的玉体抱起，一步步走到几位正在拉扯马车的镖师面前，对几人微微一笑，一脚将那载重约莫千斤的马车踢出了泥潭。
看得几位没见过世面的启州新镖师一脸震惊，遥看着那位年轻的白发修士一步步走进夜色。